
图为:原新浪网首席执行官兼总裁
《财经杂志》长篇封面文章:王志东沉没编辑本段回目录
胡舒立 王烁/文
无论对新浪还是对王志东,创业人的去职都是一件感情痛苦的事情。但如果故事到此结束的话,人们本来有机会在痛苦之外感悟许多积极的东西。它将证明,在互联网浪潮中引进中国的,不仅有外国的资金与技术,还有与之相伴的成熟市场规则;它将毫无疑问地成为一个经典案例,证明资本的权利,亦证明企业家的理性。
可惜,故事根本无法结束。
1、“游戏规则”
周日晚,茅道林、姜丰年在上海接获通知,王志东将不来上海,因为无法与陈立武进行“图像电视会议”
6月22日星期五,距离新浪(SINA)董事会宣布王志东辞去总裁兼CEO、董事职位20天以后,新浪董事长姜丰年拜访了位于北京市亚运村华侨公寓的王宅。
姜丰年是与妻子一同从台湾过来的,据称主要想看望王志东的双胞胎儿女小龙小凤。会面亲切而自然,两家人甚至说好了,几年之后,要请王志东夫妇携儿女到姜丰年在美国的家里去玩儿。
会面之后,姜丰年依约于24日周日飞赴上海,等待与王志东在25日周一进行的一次商谈。商谈将由王志东的律师具体安排,参加者除了姜丰年,还有新浪最重要的董事之一、远在美国的华登国际投资集团董事长陈立武。新浪新上任的CEO茅道林也为此次会谈专往上海。据称,这将是一次电话会议。
茅道林和姜丰年事后都说,这次商谈多日来一直在酝酿中,但双方并未议定商谈内容。据说是王志东有话要讲,而始终未拿出拟议中的纲要。
王志东事后不愿告诉记者他曾准备谈什么,甚至不愿谈及筹划中的商谈本身。无论如何,这次商谈根本未能进行。周日晚,茅道林、姜丰年在上海接获通知,王志东将不来上海,因为无法与陈立武进行“图像电视会议”。
24日晚间11点左右,刚刚结束了4个多小时马拉松会议的王志东在电话中告诉《财经》,他将“按游戏规则行事”。
王志东在“游戏规则”指导下的行动很快就见分晓:第二天早上9时12分,王志东身着带有新浪标志的蓝色衬衫,挂着新浪员工胸卡,笑容满面地走下红色的马自达私车,来到位于北京市海淀区万泉小学的新浪北京办公室"上班"。他的身后,是一群听到消息蜂拥而至的记者。
当天下午,王志东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直接否认“从新浪辞职”一说,并指称怀疑董事会之决定在法律上具有“不正当性”。
至此,王志东终于迈出了公开决裂的一步。对手是他亲手创办的新浪。
对于正从上海经香港飞返台北的姜丰年来说,王志东此举实在是出乎预料!
2、“公私分明”
“在董事会,大家的态度是一致的。如果碍于私人感情就反对到底,我就不配做董事长了。”——姜丰年
姜丰年与王志东相差11岁,但两人有很深的交情。他们的关系可以追溯到1998年9月最初相识之时。两人都说,他们是一见如故,“在半小时内就奠定了友谊”。3个月后,他们各自领导的四通利方和华渊网合并而成新浪,其后发展为最负盛名的中文门户网站。
6月25日晚在台北,姜丰年通过长途电话接受《财经》采访,语调沉重而伤感。他仍在强调没有他和志东便没有今天的新浪,而且说:王志东的行动于私他可以理解;而于公,他就只能站在公司利益一边。“今后只能对簿公堂了”。
王志东直到今天仍承认他与姜丰年的深情厚谊,而且认为姜丰年说话句句是实。25日在公开的场合,他专门引用了姜丰年十几天前的话,“志东受委屈了”,以示自己所遇之不公。不过,如果王志东真的尊重事实而且愿意对姜丰年有更深刻的理解,他就可以明白对新浪董事长兼挚友的姜丰年来说,“公私分明”有多么困难又多么重要。
2001年6月1日,新浪董事会在美国加州帕洛阿图的威斯汀酒店举行,距新浪总部所在地桑尼维尔仅一箭之遥。当姜丰年抵达酒店时,新浪除王志东外的其余四名董事已经到齐,新浪管理团队的主要高层人员也已经到齐。
从四名董事,也从新浪高层骨干口中,姜丰年听到了人们众口一词的对于现任CEO的失望,获知了董事们撤换CEO的强烈决心。这种看法,这种失望,姜丰年过去从新浪台湾、香港两地分公司的高层口中也早有耳闻。而此时此刻,他明白自己只能尊重多数人的意见。董事会的正式投票后来是当着王志东的面进行的。姜丰年选择了弃权。在谈到这一做法时,他告诉《财经》:“在当时的情形下,所有董事、经营团队高级主管态度一致,我不可能只为了支持王志东,不顾其他人的意见。在这种情形下,我无法再用私谊来支持王,能为他做的就是不表态。”否则,“我就不配做董事长了。”
可能正因为心里有这种“公私分明”的界限,姜丰年在以后的关键时刻,还是将自己的弃权票改成了赞成免除王志东职务的一票。这是后话。
3、辞职口径
姜丰年很难强使情绪未平的王志东在辞职文件上当场签字。但他确信而且告知董事会,共识已然达成
6月1日,王志东最后一个抵达威斯汀酒店。他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在后来的回忆中,王志东把那一天的感受概括为“震惊、出卖、回家”,就其个人而言,应当是毫不夸张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当年亲自选择由他出任CEO,代替前任CEO沙正治的那个董事会多数,会再次选择抛弃他。他也难以逆料,包括运营长茅道林、中国公司总经理汪延、财务长曹国伟以及另外两名法律事务主管和美国市场主管的高级经营层的新浪一班人——他身为CEO统辖的管理团队——已经在心中对他投了最后的不信任票。
新浪的其他董事们当然意识到,让长期大权在握而又毫无心理准备的王志东接受去职决定会有困难。在初步达成一致后,他们最初委派姜丰年单独向王志东转达董事会意见。结果是王的巨大反弹。据说,王走进董事们的会场,直接提问:你们不让我干让谁干?全中国再没有一个人干得了!
然而,这是一个既定的决议,没有人打算改变。一位董事冷静地告诉王志东,董事们决心已定,“让谁干”已经不用他再考虑。董事们在王志东面前正式投票,虽然姜丰年选择弃权,其余四名董事仍然决定投票免职王志东。
董事会的决定是相当严厉的,王志东不但不再担任CEO,而且被免去董事一职。事先讨论的理由很简单,董事们担心如果他仍在董事会,新班子不好工作。
此次免职在后来被说成“辞职”,是董事会在做出决定后又再行商定的一个对外口径。姜丰年事后说,“我们觉得这样的说法是保护志东,维护他的名声。”正所谓“用心良苦”。其实,董事会并不欠王志东一个解释或是一个理由。:《财经》在新浪网向美国证监会递交的文件中查到,新浪网与管理层签订的工作合同是一种格式化的“at will(随意)”的合同,双方可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或者“不需理由”终止雇佣关系。
在当时,董事会在商定以“辞职”为对外口径时,同时确定了给予王志东的据认为是相当宽厚的待遇:豁免其对公司欠下的债务(用于购买新浪股票)连本带息约47万美元左右,继续付其一年CEO标准的薪资,数额为30万美元。在债务免除后,离开CEO职位的王志东仍然握有新浪6.22%的股份,价值在几百万美元。他绝不会贫寒。
公司给王志东确定的头衔,是首席顾问。
这些决定,当时都形成了文字合约,由姜丰年向王志东逐条解释说明。姜丰年很难强使情绪未平的王志东当场签字。但他确信而且告知董事会,共识已然达成。
王志东是在次日离开美国返京的。至少在此前后,他的确接受了“辞职说”。因为在6月4日新浪正式公布王志东辞职消息前,他曾经给人打过电话,告之“我辞职了”。原因是与董事会在公司购并意向上发生分歧。
王志东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平时话不多。在6月4日新浪正式发布王辞职而茅道林接任CEO的消息后,舆论哗然,惊诧中包含着诸多失望。此后相当时间内,他坚持不再对外说话。
4、无为有为
新浪终究不是王志东自己的公司,而CEO无所作为、坐等转机不是投资者们能接受的逻辑
王志东在私下里更倾向于将自己被迫离开CEO一职的原因解释为收购,而收购主体是中华网。外界的猜测将这类说法进行大规模演义,有一种版本几乎将此事件夸张成“民族网络业”之争。
简单化当然是诠释突发事件的最佳办法,但实际情形显然要复杂得多。《财经》在与新浪公司内外大量当事人、知情人和观察家交谈后确信,新浪解聘王志东其实并不是一起偶然突发事件,而与中华网曾在洽商中的购并也绝非此次解聘的主要原因。同样,与中华网的洽谈也不是简单的“被收购案”。
问题的根本,还在于新浪的股价年来不可遏制的跌势,以及身为CEO的王志东在这种跌势面前无所作为,甚至并未表现得打算有所作为。
王志东毕竟只有33岁,而且过去并未有过国际商业舞台的历练。
新浪是去年4月13日上市的。上市当天,股价升至20美元左右一股,此后曾短暂地摸至55美元一线。然而从5月起,便开始了漫长的从未逆转过的跌势。到今年6月1日董事会会议的前一天,股价已跌至1.60美元一股。打开新浪股价走势图,看到的是一幅悲惨图景。在今年的许多时候,新浪的股价甚至已跌至网易以下。
股东已经付出了巨额的投资:新浪及其前身四通利方总共进行三轮私募,第一轮是1997年8月,融资额650万美元,每股作价1.6667美元;第二轮是1999年4月,融资额2500万美元,每股作价2.8美元;第三轮是1999年11月,融资额6000万美元,每股作价8.32美元。新浪的IPO融资额是6800万美元,每股作价17美元。投资者们前后所投资金总额超1.6亿美元左右,以均价计,相当于每股4美元,投资时间越晚,亏损越剧。
股价下跌,回天乏力,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局面。然而,王志东似乎并未意识到现实的严峻程度。他很冷静,很坚持,但一直无计可施。
在新浪管理高层,有些人是一直跟随王志东,从心中对他充满崇敬与信赖的。他们在等待王志东做些什么,王志东越是不说话,越是相信他哪一天会有出人意料之想。并购?裁员?转进平面媒体?卸掉明显已成为包袱的海外门户?放弃“新浪还是家软件公司”的想法?等了年余,“但是,他在想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追随者终于失望了。
管理高层还有一些人很有国际经验,因而对现实深为担忧。两位新浪高层管理人员告诉《财经》,新浪的总市值为8000万美元左右,而公司的现金值超过1亿美元。这说明投资人对公司的预期已经成了负数。“在美国,有了这种情况,CEO不出半年肯定要下台。这个局面在去年12月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王志东或许想不到那么多,他的策略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在董事们不止一次的质疑面前,他神凝气定:新浪还有1.1亿美元现金,以现在的亏损速度,至少还能支持5年。没有什么“互联网的冬天”会长到5年,而新浪则很有可能在这期间实现盈利,特别是如果只算北京新浪的话。
但是,新浪终究不是王志东自己的公司,而CEO无所作为、坐等转机不是投资者们能接受的逻辑。华尔街的逻辑是这样的:思科公司一个季度的盈利比预测少一美分,股价就在一天之内跌15%。在竞争者环伺,AOL、雅虎等大兵压境,网易、搜狐动作频仍努力自救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陪你坐等5年。
新浪董事段永基后来说:“我们愿意换一个烧钱慢点的。”这话已经说到了头。
5、投票责权
大股东们也在用脚行动。截至5月31日,陈立武代表的华登投资所持新浪股票只剩下249万股,与其最高峰时所持的525万股相比,套现已超过一半。当然,身为董事不能只是卖掉股票了事,陈立武同样要尽举手投票之责
新浪的董事们从今年初起,已经在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对管理层、当然主要是对王志东进行调换。
资本市场的原则从来都是股价第一。没有什么比专注于股价表现更能准确地体现目前已成为美国乃至全球资本市场铁律的“股东价值至上”。从这个意义上说,董事们如此行事可能并不算早,如果还不算太晚。
消息人士称,陈立武作为第一大股东华登投资的法定代表人和新浪董事,今年来曾频频到北京出差,秘密找王志东的所有主要助手谈话,谈话是一个一个单独进行的。所有的人都觉得在王志东领导下看不到新浪的模式和方向——在团队中,王志东没有得到强有力支持,这可能是他从未察觉,也不打算察觉的。除了陈立武,新浪其他所有的董事,也曾独立地、分别地与王志东之外的新浪管理层进行谈话调查。谈话对象除了新浪的北京班子,还包括新浪在台港与北美的管理团队高层人员。
新发生的具体事件,当然会增强董事们的决心。这就包括新浪所面临的购并机会和其他发展机会。毫无疑问,王志东在各种机会面前不积极或不动心,只能加深董事们的反感。
AOL与雅虎都曾向新浪显示出兴趣,不过意向并不很具体化,谈判未能正式进行。至今年3月底,中华网正式提出与新浪合并的方案。因为中华网现金更多而且规模更大,对方必是相对大股东;但中华网的提议中包括在合并中使新浪升值,一说是升值7倍,而且由王志东担任未来公司的CEO。后来,中华网又提出另一方案,主张旗下的hongkong.com与新浪合并,双方各占50%——这仍然是一个被认为可使新浪股价升值的方案,至少董事们很有兴趣,董事会也确定由王志东率人进行谈判。
其实,从这时候进行购并或许已经太晚。新浪开展收购活动的最佳时期是去年股价摸到40美元上方之时。当时,新浪的财务顾问摩根士丹利的银行家们曾经提出开展收购行动的建议,而王志东不为所动。时至今日,既然由王志东掌舵,他对条件更差的购并自然无法增加兴趣。5月20日左右,谈判不欢而散。
董事们并没有坚持这回一定要谈判成功,但他们对王志东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至少在可见的未来,按现有模式经营的新浪看不到股价上的好前景。在门户网站绝对龙头雅虎的收入增长放缓,股价在今天春天崩溃从而导致基于广告的门户策略受到广泛怀疑后,写在新浪招股说明书风险提示部分并在历次季报中重复的警示看来已是现实:“在大中华地区,互联网还未被证明是重要的广告收入来源。”一个侧证是,年初美林证券的一份研究报告将中国内地网络广告市场总额的估计从1.2亿美元下调至8000万美元。没有什么人还在相信网络广告可能带来公司所需要的高增长了。
相当一部分投资者们已经开始用脚投票。查阅新浪在纳斯达克市场登记的内部人交易记录,可以看到,半年的全部记录都是抛出。第五大股东戴尔电脑已登记准备出售100万股新浪股票。第一大股东华登投资集团——新浪历次私募的主要出资人及牵头人——也在持续不断地抛出新浪股票,并在5月达到高峰。从新浪股票交易量变化图上看,5月是上市以来的第三个大交易量时期,平均交易量达到每日40万股左右。是此前数月平均值的一倍以上。前两个大交易量时期是去年4月和10月,分别是IPO和冻结期结束之后。这是一个不寻常的现象,意味着投资者在集体出逃。
大股东们也在用脚行动。截至5月31日,陈立武代表的华登投资所持新浪股票只剩下249万股,与其最高峰时所持的525万股相比,套现已超过一半。当然,身为董事不能只是卖掉股票了事,陈立武同样要尽举手投票之责。“到这种情况董事会还无所作为,股东会兴讼的。”来自硅谷的新浪CFO曹国伟这样解释市场规则。
王志东可能没有时间观察了解新浪股票五月间大抛售的情况。作为充满英雄气概、成功自信、而且大权在握的年轻创业者,他也很难体会自己的创业战友、同事和下属以高昂机会成本换取贬值新浪股票后的沮丧心情。
段永基说:“他总说公司还有1.1亿美元,可股东们有什么呢?”
段永基执掌的四通集团是新浪前身四通利方的原始出资人,至今在新浪的股本占到9.29%。四通并未如华登一般选择在纳斯达克登记抛售新浪股票。不过,四通集团在北京专门开了董事会,一致同意段永基在罢免王志东的董事会上投一票。
5月31日,新浪的多数董事和管理高层已经齐聚加州威斯汀酒店。原定讨论中华网购并问题的董事会,成为讨论撤换CEO的董事会。
6月4日,新浪新闻主页上登出了王志东辞职的消息。
“不可想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在新闻发布之前得知这个消息的新浪某高级职员告诉《财经》,“(这说明)教科书里说的市场无形的手是有效的是真的。”
无论对新浪还是对王志东,创业人的去职都是一件感情痛苦的事情。但如果故事到此结束的话,人们本来有机会在痛苦之外感悟许多积极的东西。它将证明,在互联网浪潮中引进中国的,不仅有外国的资金与技术,还有与之相伴的成熟市场规则;它将毫无疑问地成为一个经典案例,证明资本的权利,亦证明企业家的理性。
可惜,故事根本无法结束。
可惜,故事根本无法结束。
下篇:英雄沉浮
1、创业天才
四通利方首次融资完成之前,王志东将21%的技术股全数划入自己名下。这部分股权,是王志东后来在新浪持股的主要来源
在刚刚飞返北京之初,王志东本人一定没有料到,他的去职(对外是“辞职”)会在媒体引起那样的轩然大波。
这是6月间最重要的新闻。在内地大小媒体上,关于王志东的照片随处可见,许多文章充满了对神话破灭的惊疑、悲伤与惋惜之情——主题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赶走了“知本”起家的创业者。
王本人获得了最大的同情,这实在是不无原因的:王志东一手缔造了四通利方以及新浪并把它带到纳斯达克,已经成为难以动摇的中关村知识英雄神话。
在中国互联网三大“英雄人物”王志东、张朝阳和丁磊中,王志东是惟一的“中关村宠儿”(张朝阳是“海归”,丁磊来自南方),虽然有许多报道把他早年的经历描绘得相当艰难,但客观看来,王志东是中关村年少得志的典范。
他80年代末从北京大学无线电系毕业未久,即在24岁之时参于创办新天地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和总工程师。其间,他发明了中文之星(一种基于windows操作系统的中文平台软件),一举成为国内顶级程序设计员。1993年,在四通集团的约请下,他离开新天地创建四通利方并担任总经理。在搬出新天地的四居室之后,四通给王志东的住房,是公司在亚运村购置的高标准公寓。
至迟从此时起,王志东表现出远超单纯程序员的商业才能和谈判能力,成功地从四通集团获得技术人员的持股机会。当时国内还没有技术人员持干股的安排,四通集团特地让其香港上市公司四通电子出资350万元在香港成立利方投资,约定王志东、严援朝及其他技术人员持股30%,然后再由利方投资在国内与四通集团合资成立四通利方,四通集团再追加投资150万元,持股30%。如此一折,四通利方的技术股达到21%。
四通利方成立后,王志东借中文平台的市场契机推出Richwin,市场占有率很快超过了当年的“中文之星”。后来1995年微软Windows95中文版一出,一些中文处理软件企业陷于困境,四通利方也开始寻求突破。发展资金再度成为瓶颈。四通集团想继续投资,但一则力不从心,二则内部争议颇大,有意支持王志东的段永基与四通另一名董事刘菊芬于是协助安排四通利方外部融资。
刘菊芬安排王志东见到了美国硅谷的投资银行家山迪.罗伯逊及其年轻的中国助手冯波。1996年1月,四通利方与冯波服务的罗伯逊.斯蒂文斯(RSC)公司签订了国际融资服务合同。从此,王志东走上了与国际资本交往之路。
1996年4月,四通利方组建国际网络事业部,并推出利方在线网站。1997年10月,四通利方的第一次国际融资完成,以美国华登投资集团(WIIG)牵头的三家公司共投入风险资本650万美元。当时还是华登副总裁、后加入四通利方的茅道林称,这批资本后来主要投向了属于网络业的利方在线。此次融资后,公司总价值达1500万美元,升值23倍。
在此次融资完成之前,王志东将四通利方原21%的技术股全数划入自己名下,严援朝等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现实。以融资结束时公司的估值,这笔股权相当于近180万美元,其时,王志东28岁。这亦从侧面说明,王志东在四通利方贡献巨大,为其他人所远不能及。这部分股权,是王志东后来在新浪持股的主要来源。
2、英雄需求
“造神是marketing(营销)的一种手法。(网络公司)最简单的就是做公关了。媒体本身需要追泡沫的时候最容易追的也是人。以这个情形讲,志东绝对是IT界的一个好手及一个标志。”——茅道林
北京传媒界的“王志东英雄曲”是从那时候高亢起来的。王志东或许受之无愧,不过从彼时起,四通利方已经成了创业者、风险资本和投资银行家们共同运筹的舞台。
舞台扩大,利益相关者增多,前景更为广阔,四通利方不再是one man show(独角戏)。管理理论最常提及的企业家管理团队,在这之后渐次形成了。
在1997年首次融资完成后,原就职于RSC的美国人马克(Mark Fagan)加入四通利方,担任了财务总监(CFO);到1999年初,华登副总裁、持有斯坦福大学硕士学位的大陆留学生茅道林又离开华登,出任四通利方运营长(COO);王志东在1998年9月与华渊公司CEO、台湾商人姜丰年相识相交,进而两公司合并合作,新公司易名新浪,由姜丰年担任主席兼CEO;1999年3月间王志东、姜丰年共同出面,请来硅谷著名的网络企业家沙正治担任掌门人。1999年4月,新浪完成第二次国际融资2500万美元,这回的牵头人还是美国华登投资。第二次购并和融资完成后,公司总价值达到8380万美元,升值5.6倍。
1999年春,中国开始进入网络炽热期。网络热需要超级明星,在网络业先走一步、成就卓著的新浪必然地成了明星首选之地。于是,事情显得有些变形,一方面是王志东在传媒笔下独闯天下、所向披靡的英雄神话,一方面是新浪在国际资本手中成长转型、建立现代企业治理机制的现实图景。
后者有强有力的事实做支撑。到1999年初四通利方与华渊合并亦即新浪成立之后,其掌门人不是中国媒体至为自豪的创业英雄王志东。王志东职务叫总裁,实职则只是新浪中国公司的总经理。担任新浪CEO的是硅谷互联网宿将、美籍华人沙正治。
至1999年8月间,沙正治对公司一次次大刀阔斧地改革之后,王志东一度“总裁”职位不保。
8月底,沙正治在董事会推出后来被知情者称为“全面接管”的一份计划,要求王志东等人辞职,以将新浪改造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硅谷公司。沙正治以去就做赌注。由于上市之前临阵换将是大忌,沙正治的威胁极具杀伤力,而王志东当时可谓危如累卵。最终,在陈丕宏、段永基最后是在陈立武等诸董事的支持下,王志东方渡过难关,并一举登上新浪CEO之位。随后,公司撤换了早先支持沙正治的、后来又力主推迟上市的财务顾问美国投资银行高盛公司(参见本刊1999年11期封面文章《新浪“政变”》)。
此役的内幕很难为众多国内传媒所确知和领悟。IT英雄呼唤的惯性还在继续,而且还有需求。国内一些报道以王志东单枪匹马地击败了硅谷大人物和美资投资银行的组合,而把他推至声望的顶峰。王志东从此成为新浪的化身与同义语。
冷静地看,董事们在1999年9月将票投向王志东,不是选择了他个人,而是在沙正治代表的硅谷概念和王志东代表的中国增长概念之间选择了后者。王志东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但至今,记者仍能听王志东自得地说起“我当年一个人干倒沙正治和高盛的时候……”他几乎完全遗忘了董事会里的激烈争锋,错误地估量了自己力量的源泉。
茅道林说:“造神是marketing(营销)的一种手法。(网络公司)最简单的就是做公关了。媒体本身需要追泡沫的时候最容易追的也是人。以这个情形讲,志东绝对是IT界的一个好手及一个标志。”
话说得很客气,但语义很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永远的敌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以王志东之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王志东是一个神话,结果他自己都信了。”一位多年与王志东相交的知情人作此评论。
3、敬酒罚酒
6月16日,新浪董事会召开电话会议,再次表决解除王志东总裁兼CEO和董事职位,表决的结果是5:0。通过越洋传真,五名董事分别在两个解职决议上一一签名。传真随即发给了王志东
从6月1日至6月11日,新浪股票连涨6个交易日,从1.60美元左右涨至最高2.3美元左右,涨幅最高超过40%。这是市场的明确信号:欢迎王志东下台。
不过,远离美国的王志东已经不愿对资本意志示弱。
现在无从考究王志东想法发生变化的原因,但少数在王志东回京后即与他通过电话的人,确曾有幸听他说起“辞职”一事。或许,在中国“IT浪漫主义”犹存的环境中,王志东很快发现“辞职”说会让人失望;或许,黄土地上的网络英雄崇拜过于执着,王志东可以感受信心,也可能感受压力。
在媒体的热切支持与询问面前,王志东的态度是沉默。但这种沉默和人们过去所见企业管理者去职后的沉默很不一样,热爱王志东的媒体时时可以感觉、甚至在期望他会做些什么。各种推论争相显出高超的想象力,就连联想365历尽艰辛与AOL结盟,也会有人来大张旗鼓地猜测:“王志东会不会来吃晚餐?”
王志东本就倔强,不愿放弃。他很快寻求其他办法。他曾南下香港、远赴云南,但动因不详,市场上开始出现诸如王志东将回购新浪等传闻。这段时间,外界几乎联系不上王志东本人,所有电话均由夫人转接。有媒体称之为王志东“神秘的沉默”。
姜丰年6月6日曾到北京,在与公司高层拜会信息产业部、国务院新闻办等主管部门之余,姜与王志东夫妇共进晚餐。但如姜丰年后来所说,他与王志东在一起,“不谈公事”。当然,姜丰年仍未能按董事会之托,让王志东在同意辞职的协议上签字。他告诉《财经》:在当时媒体的氛围中,志东太激动了。“我做不了这种事。”
“神秘的沉默”之下其实暗潮涌动。王志东说,“作为上市公司的负责人”,他懂得要用法律保护自己。他在大约回到北京一个星期后开始找律师,再有一个星期左右,找到了著名的O'Melveny and Myers LLP律师行。这是一家成立于1885年的美国律师行,在上海嘉里中心20层设有办事处,是上海最大的外国律师行办事处。
挂帅办事处的O'Melveny and Myers的合伙人Howard Chao告诉《财经》,他们以法律咨询的名义接受了王志东的委托,负责这项业务的律师是Nicholas Groffman(中文名郭恺)。
6月15日,“神秘的沉默”被悄悄打破,新浪董事会收到了王志东的代表律师发来的信函,称:6月1日通过的董事会决议——决议称王志东因个人原因“主动”辞去了CEO职务——不符事实。他从未主动辞职。
这是王志东表示并未放弃的第一个正式信号,也是双方正式撕破脸所需要的最后一个砝码。律师信似乎拿住了新浪董事会的软肋。如果按王志东“主动”辞去CEO职务的说法,董事会方面拿不出王签字的任何相应法律文件;如果说王志东是被董事会解职,董事会亦没有解职文件。
与此同时,新浪董事会开始听到王志东在准备打官司的传闻。
这是一个多少有些荒谬的挑战。正如姜丰年后来在台北通过电话回答记者提问时悲伤地说道:“主动辞职还是解职,哪个对志东好,正常的人可以做出判断。”
不过,王志东的律师信也确有原因。新浪董事们经己方律师提示意识到,按新浪的公司章程规定,免去CEO需半数董事同意,而免去公司董事需要75%的选票。6月1日,姜丰年投了弃权票,所以,赞成免去王CEO及董事两职的票数都只有66%。
要紧的是6月16日的姜丰年已经不再会踌躇。新浪董事会成员经紧急磋商,向王志东发出最后通牒:在12个小时内必须签署关于辞职的法律文件,否则“新浪董事会将采取行动”。
12个小时内,王志东无声无息。12个小时后,6月16日,新浪董事会召开电话会议,再次表决解除王志东总裁兼CEO和董事职位,表决的结果是5:0。
通过越洋传真,新浪除新上任CEO外的五名董事分别在两个解职决议上一一签名。传真随即发给了王志东。
这是一次至今未公开的表决。曾发表公开信称自己“不会做逃兵”的王志东讨来了最后的说法:他的确不是新浪的逃兵,他被新浪强令复员了。
4、剑拔弩张
25日晚上,《财经》致电已从上海飞返台北的姜丰年。姜黯然称:“也许新浪终有一劫”
6月25日,王志东去新浪“上班”,记者蜂拥而至。一位消息灵通、热情高涨的记者竟在6点多钟前往守候。下午,在北京西客站不远的京都信苑饭店,王志东在律师Nicholas Groffman(郭恺)的陪同下,像明星一样走进新闻发布会房间。面对数十名记者和如林的摄影机,他公开表示自己从未主动辞职。他的说法,与10天前发给董事会的信函中的说法并无大异。
有一个细节是,新闻发布会是在北京小有名义的IT业界活动e-talking的组织下进行的,主持者是e-talking的核心人物、中央电视台记者路彬彬。在6月8日姜丰年、茅道林、汪延、曹国伟代表新浪高层开记者会时,一位IT记者曾问:如果王志东将来有一天站出来说没有主动辞职,你们该怎么办?姜丰年一时结舌。
6月25日晚上,人们得到了答案。新浪发布消息,董事会一致决定,“王志东已被终止公司总裁、首席执行长及董事会董事职务。一如先前公布的消息,茅道林被任命为公司首席执行长及董事会董事,汪延被任命为公司总裁。”消息精心措辞,没有提到公司董事会16日的投票,可谓又一次“用心良苦”。
也是在25日晚上,《财经》致电已从上海飞返台北的姜丰年。姜黯然称:“也许新浪终有一劫。”此后稍晚些时,从上海返京的新任CEO茅道林告诉记者,王志东或许失去重回新浪任职的最后机会。“本来谁都知道,我茅道林是不会三五年干下去的。可他还能回来干吗?”
茅道林的话还另有所指。从25日开始,王志东每天出现在北京市海淀区万泉小学新浪的办公室,把这叫做"上班"。王志东告诉记者,他仍然是“新浪互联”的法定代表人。他对公司负有责任。
不需要比这更明显的决裂姿态了,所有人都知道,“新浪互联”的全称是新浪互联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新浪中国门户网站sina.com.cn的运营者。这是新浪绝不能碰的命根子。
5、灰色风险
王志东说:“我作为新浪最大个人股东和用户,希望其得到持续发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合法性。”回答得无懈可击。但最后一句“合法性”,又显得意味深长
王志东下台可能引发的新浪动荡,早为颇熟中国情况的《亚洲华尔街日报》所料中。6月5日的《亚洲华尔街日报》发表了驻上海记者Leslie Chang的一篇文章,开宗明义地写道:“新浪创始人和CEO的下台,重燃了中国互联网业的一个核心问题:由于要满足政府监管条件,许多互联网公司的关键性资产有不明晰的产权安排,这将使任何管理层变动复杂化。”
为了满足国内对互联网业的监管条件,取得主管部门对新浪海外上市放行,新浪在上市之前剥离了其国内的ICP业务。在一份题为“致中华人民共和国信息产业部电信管理局 关于新浪(sina.com)海外上市”的非正式文件上,新浪保证“本次上市资产范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大陆境内仅限于其通过香港利方投资公司间接持有的北京四通利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97.29%的股份……本次海外上市资产不包括新浪互联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或其他任何在中国大陆地区经营互联网信息服务业务的公司的股权;同时保证上市公司将不涉及经营中国大陆的互联网信息服务(ICP)业务。”这份文件的签署日期是2000年2月23日。
按照这一保证,北京四通利方信息技术有限责任公司完全剥离其ICP业务,变成一个技术服务公司。特别为此成立的新浪互联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接收了从四通利方转过来的ICP业务(sina.com.cn)。新浪互联名义上是一家王志东和汪延私人持有的公司,分别占有70%和30%的股权。一份于1999年10月18日签署的借款协议表明,王志东和汪延对于新浪互联共计100万元人民币的出资,全部来自于四通利方的借款(参见本刊2000年5月号《新浪:领跑的代价》)。
按照一份由四通利方与新浪互联于1999年11月8日签订的“资产与业务重组协议”,“为保证ICP业务剥离转让后新浪互联能继续开展并经营上述ICP业务,四通利方同意将其拥有的与经营ICP业务有关的全部资产租赁或转让给新浪互联并将向新浪互联提供相关的技术服务。”双方为此一共签订了六个协议,分别是“设备租赁或转让协议”、“版权许可协议”、“商标、域名许可协议”、“专线转租或转让协议”、“技术服务协议”、“信息提供协议”。除新浪互联外,还成立了一家北京新浪互动广告有限责任公司。四通利方在其中拥有25%的股权,其余75%初为王志东个人控股,后转给了汪延。
新浪招股说明书披露了在新浪互联、新浪互动广告、四通利方和上市公司新浪之间的一连串商业协议。这些商业协议将上述四家公司绑在一起,从而实际上将国内ICP业务也就是新浪互联的全部业务收入转移至上市公司。这是一个为求上市的权宜之计,如新浪向信息产业部所保证的那样,作为上市公司的新浪并不拥有新浪互联,也就是在中国内地的ICP业务——而这恰恰是最有价值的资产。
新浪的这种重组安排迅速地被搜狐和网易所复制,成为中国内地互联网公司海外上市的通用模式。
王志东下台凸显这种特别安排的风险,新浪公司招股说明书说得明白:“我们与ICP公司的这种合约关系可能被视作加强了王志东的管理层地位或者赋予他以某种价值,特别是当与他产生任何冲突的时候。”
在可见的将来,会展开一场新浪与王志东之间以国内门户站点为赌注的拔河吗?
《财经》经查证各类文件获知,在最初进行上述资产重组的同时,四通利方与王志东及汪延签订了补充协议。这份“王志东雇佣协议第一补充协议”称,如果王志东或汪延不再是四通利方的雇员,他们必须以账面净资产值向四通利方所指定的雇员转让新浪互联和新浪互动广告中的所有权益。这份协议签订的时间是2000年4月6日,新浪上市前夕。该协议名称中所提到的“王志东雇佣协议”是1997年四通利方聘请王志东担任总经理的协议。两份协议均有王志东本人的签名。
当《财经》求证于新浪现任CEO茅道林,想知道王志东现在是否仍是四通利方的总经理或雇员时,茅道林表示,此事正在办理和移交之中。茅道林透露,新浪已指定了三四名员工,准备接受可能转过来的新浪互联股权,之所以是三四名,是为了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麻烦。他拒绝透露被指定雇员的名字。
在6月26日晚接受《财经》电话采访时,王志东表示,“新浪互联”的事情,一切都按“合法方法”去办,整个的事情会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由律师做出决定。“我作为新浪最大个人股东和用户,希望其得到持续发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合法性。”回答得无懈可击。但最后一句“合法性”,又显得意味深长。
也是在上述采访中,《财经》曾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当你的利益和公司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你会做什么选择?”但没有得到正面回答。
直到现在,许多了解王志东的人都无法得知,他在这一核心问题上究竟是何态度?王志东有可能选择“两败俱伤”,借手中“新浪互联”的名义股权与上市公司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这是一种最逼近的推测,甚至许多亲近、喜爱王志东的人都无法否认这种可能。但也有分析家偏乐观地说,王志东只是蓄势待发,拿自己看似拥有的“新浪互联”权益来考验所有人的神经。“他的律师现在只是当顾问,将来如果看了所有的文件,也根本不可能正式接手这个案子。”
“王志东不会伤害新浪!”直到6月28日最后一次通过电话接受大陆记者采访,姜丰年仍有此信念。
直到本文截稿为止,王志东仍坚持在新浪“上班”。中关村的宠儿与新浪董事会的对抗在继续,紧张空气仍在凝聚。6月25日后,新浪网价渐次跌到30日的1.60美元。
新浪在做最坏的准备。《财经》了解到,新浪的股东已着手申请新的ICP牌照,其他应急办法亦在准备之中;信息产业部、国务院新闻办等主管部门已经晤见了姜丰年及新浪新管理层,对新浪公司的人事更动表示理解。至于是否会有妥协机会,姜丰年告诉记者,绝不可能就“新浪互联”做任何交易,“股东们不会允许”。
6月21日,新浪股票在纳斯达克的交易出现异动。当天的成交量达到200万股。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是新浪除上市之后数天外最大的一个成交量。此前两天,每天的成交不过8万股左右,一天之内成交量暴涨10多倍,预示不同寻常的事情可能发生。更令人惊讶的是,如此大的成交量并未促成新浪股价的剧烈波动,当天收盘仅涨了0.10美元。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中国的股票市场上,通常只意味着对敲,发生在纳斯达克上,到底意味着什么,需要等待一些时候才能知道。无法推知此事跟王志东与董事会的对抗有什么关联,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新浪的故事远未结束,新的枝节就在前面。
本刊记者靳丽萍 王晓冰 赵小剑对本文亦有贡献
新浪网人物榜
1.王志东
1968年生于广东东莞;198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无线电系;1992年参与创办新天地技术公司,任副总经理;1993年后任北京四通利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1999年3月任新浪总裁;1999年9月至2001年6月任新浪CEO
2.姜丰年
1957年生于台湾,目前定居加利福尼亚;1984年至1986年在得克萨斯大学(达拉斯)获得政治经济学硕士学位;1990年在美国与人合办为大公司提供服务器杀毒软件的公司--趋势科技(Trend Micro Inc)任该公司总裁;1996年6月担任美国华渊网CEO;1999年3月新浪董事长兼CEO,其后担任董事长至今
3.段永基
从清华大学获得学士学位,北京航空学院获硕士学位,自1993年起担任四通集团董事长。自2000年起担任中关村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总裁。自1993年起担任四通利方及后来的新浪董事
4.陈立武
新加坡人,从新加坡南洋大学获学士学位,后在麻省理工学院获核工程硕士学位,在旧金山大学获MBA。自1984年起担任华登国际投资集团的总合伙人。自1999年3月起担任新浪董事
5.曹德风
台湾人,毕业于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获卫生工程硕士学位及食品和化学工程学博士学位,曾在美国Quaker Oats Company任职多年,1986年加入台湾标准食品公司,现担任该公司中董事长。1999年3月起担任新浪董事
6.陈丕宏
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计算机博士学位,1989年至1992年,创办Gain Technology公司并担任总裁,1993年创办宏道资讯(Broadvision),担任CEO。1999年5月起担任新浪独立董事
7.茅道林
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计算机专业,后赴美国就读斯坦福大学,获工程经济系统硕士学位,1994年至1999年任华登国际投资集团VP,从1997年起到1999年初代表华登担任新浪董事,1999年后先后担任过新浪高级副总裁、首席运营官等职。今年6月1日开始担任首席执行官及董事
新浪大事记:
1993年 四通利方成立,王志东担任总经理;
1994年 四通利方推出Richwin中文平台软件;
1996年1月 四通利方与罗伯逊.斯蒂文斯(RSC)公司签订了国际融资服务合同;
1996年4月 四通利方组建国际网络事业部,并推出利方在线网站;
1997年10月 四通利方的第一次国际融资完成,以美国华登投资集团(WIIG)牵头的三家公司共投入风险资本650万美元;
1998年底 四通利方与华渊网合并,易名新浪,由姜丰年担任主席兼CEO,王志东担任总裁;
1999年3月 美籍华人企业家沙正治担任新浪CEO;
1999年4月 新浪完成第二次国际融资2500万美元;
1999年8月 沙正治辞去CEO职务,由王志东接任;
1999年11月 新浪完成第三次融资,融资额6000万美元,戴尔电脑、软银等进入;
2000年4月 新浪在纳斯达克上市;
2000年12月 新浪正式获得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批准的登载新闻业务资格;
2001年6月,王志东被终止总裁兼CEO和董事职务;
更正:本文下篇第四小节第二段第二句话应作:“一位IT记者曾问:如果王志东将来有一天站出来说没有主动辞职,你们该怎么办?”原文为“路彬彬曾问”,经查实有误,特此更正并致歉。此外,第三段第一句话应作“人们得到了答案”。——《财经》
胡舒立:新浪网的“王志东危机”及其制度背景编辑本段回目录
新浪的案例相当难得,投资人、企业家还是监管部门各方均可从中悟出许多。积极的结局应当是通过吸引经验和教训形成一种合力,推动建立中国互联网业成长的良好制度环境。
作者:胡舒立
可以肯定地说,2001年6月1日,当新浪董事会以一票弃权、四票赞同免去王志东的CE
对抗的表面原因有些可笑,王志东在沉默三周之后,在新闻发布会上声明他并没有主动辞职,而且怀疑董事会对他解职的正当性;对抗的实质让人惊怵,王志东身穿新浪员工的服装,重申他在新浪的ICP实体新浪互联公司的法人代表地位,顽强地到新浪“上班”,清晰地暗示了自己的对抗着力所在。由是,将新浪目前面临的前CEO挑战称为“王志东危机”,应当是并不为过的。
其实,一家公司的董事会和管理层发生冲突并不少见。如果矛盾发展到不再可以调和的程度而且董事会多数意见一致,我们以往在这个世界上看到或听过的情形无非是两种,一是CEO主动或被迫辞职,二是董事会正式将CEO解职。被迫去职的CEO当然会觉得情绪不平,但通常只有接受现状,将来再另寻高就。董事会若有错误也只能让历史去证明。CEO想报复泄愤是不大可能的,一是事先的雇佣协议必然有相应的条款约束,法律无情;二是CEO还要在经理市场或其他社会继续发展,信誉至上。
当然还会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CEO走了,他的管理团队也觉得不安心,CFO、COO或是其他关键性人物先后走掉。这会给公司的正常运营造成或大或不很大的影响,使新的管理层难堪,使董事会遗憾,CEO或同情CEO的人多少会有点快意。但CEO本人,按事先的约定,也不可以直接组织这样的事情。市场环境中有效的权力制衡机制,确保了董事会“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事情不易发生。
新浪同样是一家国际公司,而王志东的情况可谓绝无仅有。和其他去职CEO一样,他以往的荣誉地位,以及他在公司的并不很多的股份,都不可能构成在下台之后继续与董事会对抗的实力,新浪高层亦无一人随他离去;然而,与其他CEO很不相同的是,王志东拥有一种特殊的地位,他在法律的意义上以70%的权益和法人代表身份握有新浪的命脉——新浪互联公司,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
业内人士都知道,新浪在NASTAQ上市时不得不将经营中国ICP业务的新浪互联公司置于王志东(还有汪延)名下,主要是对中国现行监管制度的一种聪明迂回。这是中国互联网业在现有监管框架下艰难寻找到的一条进入国际资本市场的小道,亦是关系新浪网乃至中国海外上市的互联网公司的生死线。然而,正是这种扭曲安排,使失意中的王志东得以获取——或以为获取——本来并不具有的与新浪董事会较量的砝码。权力的失衡由此发生。
新浪本来是中国互联网公司中一家国际资本进入比较早、管理转型完成比较好的企业,而上市前的不得已迂回“重组”,竟成了公司治理结构中的隐性漏洞。考虑到国际投资者的敏感度,新浪上市招股书曾对有关新浪互联公司的安排可能增强“王志东的管理层地位或者赋予他以某种价值"有所警示,公司对王志东的雇佣补充协议也明确规定他不再是公司雇员时必须“以账面净资产值转让”所持新浪互联股份,但警示和修补都不能从根本上弥补制度扭曲的缺憾。目前国内各种舆论在王志东与新浪董事会的对立面前议论纷纷,很有一种看法公开主张或暗中鼓励王志东不顾“玉石俱焚”后果一拼到底,就很可说明已有制度安排所暗含的杀伤力。
当然,从目前形势看,新浪的“王志东危机”绝不是不能化解的。放开王志东个人想法可能的变化不谈,主要是自去年3月新浪上市以来,中国互联网业的经营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是中国入世在即,电信开放已经势在必行;一方面是互联网业“过冬”,供需关系面临新的调整。新的情况决定了互联网业的监管不至偏紧而有可能偏松,新浪互联公司因之不会由于持有的ICP牌照和新闻播发权而在易主时过分政策敏感;纵易主不成或过于耗时,新浪也完全可能另辟他途获得所需牌照。眼前的危机固然给新浪、给同类互联网公司的发展罩上了阴影,但走出阴影应当不会太艰难和太漫长。
重要的还是从已有的危机中学习。新浪的案例相当难得,投资人、企业家还是监管部门各方均可从中悟出许多。积极的结局应当是在吸引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形成一种合力,推动建立中国互联网业成长的良好制度环境。那正是迎接互联网业春天所需要的制度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