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东 |
这次黑龙江之行,走访了东部、北部的一些农村,笼统印象是平原区较为富裕,山区比较贫穷落后。
东北黑土地,地肥水丰,沃野千里,空气清新,无污染或者污染小,庄稼一年一熟,由于地理、气候、环境、品种、水土等原因,东北的粮食产量多品质好,东北大豆、东北大米、东北高粱、东北玉米都堪称一流。
东北的地是论“墒”,一墒是10(市)亩地,1万平方米。1(市)亩等于1千平米,一墒就是1公顷10亩。一次我与三棵树乡王疙瘩村的王大爷“唠嗑”时,大爷介绍说,关外的地论墒论亩,但这个亩是市亩,1亩1000平方米,是大亩,而关内是公亩,1公亩666。666……平方米,是小亩。1公顷是15亩,关外1公顷10亩。关内关外,公顷一样亩不同,关外的市亩1000平米大于关内公亩667平米。出现了公大于市的奇怪现象。但现在也有例外,在城区附近的郊区,也按关内的亩计算了。
王大爷说,他老家是山东人,祖辈逃难到东北这疙瘩,当时东北地广人稀,荒地很多,人人都可以跑马圈地,跑马占荒,但闯关东人有个规矩,无论你圈地再多,但必须要种好地,达到平均的正常收成,如果你占的地荒芜不种庄稼,或者没侍弄好收成不行,秋后要把占的地交出来。所以你是有多少劳力就种多少地,用现在话说,是你有多大能耐,就给你多大舞台。东北的舞台真够大了。
当大爷得知我原来是学农的,开玩笑说,让我来这里,给我几墒好地,让我带动全村致富。在场的一位大嫂说,王大爷就是村长,说话“管用”,老村长还说,荒岭、河叉、草甸子多的是,都给我。
在双城、呼兰、绥化、庆安、铁力、伊春西部,以宾县、巴彦、木兰、方正、汤原县公路沿线,这些地区大都是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肥沃的黑土地插根筷子能发芽,种啥长啥,农民较为富裕,沿路看到不少蔬菜大棚和粮囤粮仓,南部农村有的已经有零零星星的人开始下田,好象正在用薄膜覆盖种植什么作物,这是在正月啊,真是人勤春早。
东北天寒地冻,一年都要歇小半年,当地老农讲,在东北是一个月过年,两个月耍钱,三个月休闲,六个月下田。我一次候车时,有位机关干部走亲戚也在等车,他说他们机关放假四个月,而公安系统放假一个月,有的企业工厂放假三个月到四月一日才上班。东北人都有“猫冬”的习惯。大多在家里打麻将,但东北打法与我们关内不同,必须有“横”,必须“开门”才能和牌。和大和小,名堂很多,我开始不习惯,因为我平时不打牌不玩钱的。倒是东北扑克有一种叫作“穿剑(音)”升级的打法挺有意思,几个人都能打的,可联对联派,可单人独打,一级管一级的,不能越级,A44组合成剑,是最大的牌,每当我带出这个牌时,无意识说出“我剑”,“我下剑”,引得一屋人狂笑,三个以上顺子可以出,叉牌就是碰为死牌,谁也管不了。2是“混儿”,名词很多,三个一样叫轰,四个一样的叫炸,谁先跑谁为胜,叫“扛旗”,剩两张时必须报拍,剩一张牌叫“扣听”,剩两张叫“挂雷”等等。交战时,抓对方几个人,就升几级。逢J必打,全抓勾下,一直勾到起点3,一次我们这组不幸全被对方捉住(对方3人全跑了就留下我们3人)就只能重新从3开始打,很有意思。我经常和一个叫“小不点”的小美女一组,小姑娘十岁,在著名的林区东风小学读书,很是聪慧,据说学习都是全年级第一名,没想到打牌也聪明,脑子十分灵光,反应快,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多次都能“扛旗”当第一名,从而我们这组很快就能从开始的3打到A。一连几个晚都在其乐融融的笑声中渡过。小不点还是个美人坯子,长的很漂亮,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投稿到杂志封面。
东北农村人过冬天,只能在屋里炕上休闲唠嗑,有艺术细胞排演二人转,讲个笑话幽默。互相取笑斗嘴,时间长了幽默感越来越强,长此以往。东北人身上的诙谐幽默就发扬光大,所以东北小品就在全国火了。
东北有名的群众艺术形式,当是“二人转”和“大秧歌”,都是一种群众性自娱自乐的健身文化活动。
东北农村的大都是平房,三间上房,进门的中间屋是厨房及堆放杂物用,两边有两个炉灶,即可用来做饭,又可以烧炕,炕在两边的屋里,人多两边住两边烧,人少就住一个炕,只烧一个炕就行了。别看外面零下三十度,但屋里总是暖烘烘的,都在二十二三度,穿件毛衣就不冷了,屋里一般就一个电视机、一个大衣柜子放衣服,炕上一个柜子用来放被子的。没有什么椅子沙发之类的。来人就坐在炕上,当然炕上的被子单子白天都收起来,炕上用炕革铺上,随便坐不怕脏。讲究人家的炕沿,用桦木做成二十一二公分的宽边,桦木纹好,不用刷漆,木本色越坐越亮。
农村人都很热情,我多次冒昧唐突地进门,当说明来意后都会拉你坐到炕上唠嗑,问寒问暖,端水递茶嗑瓜子,东北人把瓜子叫做“毛磕”。当地人都叫俄国人为老毛子,葵瓜子是俄国人喜欢磕的东西,所以叫“毛磕”。“毛磕”家家都种,院子里堆满了向日葵秆,有一家大嫂说今年毛磕贵了,涨价了,生的每斤1.5元,炒熟的2、3元一斤。唉,他们不知道北京卖6、7元1斤呢!
深山沟里的农村大多都没有冰箱,肉啊,菜啊往雪里一埋,准保新鲜不坏,批发些冰棍、雪糕冷饮之类同样放在室外,冻得比冰箱还好呢!
平原区有的农村是方方正正的,据说是当年满州国时期,日本人为了便于统治,防止抗联打游击,把山谷岭凹处的小村小屯,都迁移集中在这大土堡里居住,由于开阔视野好,鬼子在炮楼上就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到一切,但毁了很多好地。
农家小院里一般都有大马车和农机具,院子都大,有一个简易棚,叫做“苞米仓”,木头架子,四处通风,仓底距离地面有一尺多高,防潮防水,里面装满了未剥粒的玉米棒子,金黄金黄的,看着惹人喜爱,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仓,有的家两三个,苞米再多的,就堆在院子里用塑料布盖着。
东北人家大多喜欢养鸡、养鹅、养狗、养猪之类,鸡在院子里散养,肯定是上等的好柴鸡,我每次去农村看到家养的土鸡,都想让老乡卖一只给俺带回家炖,但没好意思张口。猪过年的时候都杀了,东北习惯,杀猪过年。养牛的多,可能是农耕的需要吧,养狗是几乎每家都养的,为的是看家护院,院墙都是一米左右的木质栅栏,当地人叫“帐子(音)”,讲究人家用齐茬大木板整齐排列,一般庄户人家用高低不等的小碎木板围成“杖子”,贫穷人家用枝杈碎木头围起来,但烧的柴都真让人心疼,胳膊大腿粗的好木头,都用大斧头破开,劈开一半一半的,码在一起,我在一家门前还像模像样的学劈柴,但立不稳,总是无法下斧,好不容易立在木板上,不敢用力劈,劈下了又不能从中间平均劈开,看上去这么简单的劈柴也要认真学才行。简单的做起来不简单啊!眼高手低,技不如人啊!
东北的平房有一个特点,两边山墙的上部都会有一个或大或小凸出来的红砖菱形气孔,说是为散发屋里的潮气,能通风对流。有的老房子是“草盖房”,是用一种“小叶樟”的水草盖成的屋顶,这茅草是不是杜甫在成都草堂时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所吟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茅呢。但东北房顶上要铺很多锯末,可以保温隔热。当然现在富裕地区用的都是红砖钢瓦,一字排开,一排排红瓦、兰瓦、烟囱树立,一到饭口,炊烟四起,牛欢羊叫,一派社会主义和谐新农村的新气象。
在东北贫困山区,山也不是很高,都属平缓的小丘陵,在低洼处会冒出一个小村庄。东北的公路似乎不发达,车就更少了,半天都遇不上几辆车,村庄随山丘而建,大多建在背风处,很远很远能见到另外一个村庄,人烟稀少。
大的村庄叫屯,小的叫围子,只有十几户、几十户人家。我分别去过柳毛河、崔家屯、范家围子、魏屯等。村与村之间都很远,进村的路都是雪里挖开的。去崔家屯子的路是用推土机推开的,两边是雪壁夹道,有一人多高的雪墙,一路蹒跚,竟没有遇上一个人。在村口的大豆地里,我发现这里收获得不够仔细,田里到处都有遗落的大豆粒,在田边更是有不少豆粒,但大多是半粒,看上去让人心疼。为什么不能坐到颗粒归仓呢?当地人说豆太多了,忙不过来,等闲下来天太冷又出不去门了,豆子落在地里也是肥料啊,跟我一起去的老向导似乎也这么认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咋整啊?”、“干啥?(上拖腔)”、“缸缸的(音)”、“咋的”、“真事儿”,老向导精神矍铄,思路清晰。我问了一家老农,他说这村里的人均只有2-3亩地,够吃够花但不富裕,年轻人都去关里打工了,在家的都是一些老人和留守儿童。
在村口看到一家大木杆上挂着红灯笼的人家,我们进去做客,女主人很热情地招待我们,炕上斜躺着一个大姑娘,嘴里还叼着一个旱烟袋,盖这大红花被子,见我们进来,忙让我抽烟,我连忙说“我不会”,姑娘说在东北天冷,女人就喜欢抽个烟喝个酒,暖和一下,所以养成东北女人比较豪爽的性格,骨子里有男人的风格。东北男人更是行侠仗义。够哥们儿,粗犷刚毅、勇敢、顽强、敢打敢拼,所以既出大侠,也出土匪。
这里的房子看上去像五六十年代的旧农村,房子很破,大多是土坯墙,茅草屋,看上去像危房,有的改造房是老土墙加上新翻建的石棉瓦或彩钢瓦,免烧的彩色水泥瓦还没发现,有钱人家是砖瓦房和铁栏杆门,穷人家多是柴门,就是柴扉,用树枝、荆条、散碎木等做成的简陋门,院内都有一个一米见方一人多高的木板厕所,看上去很不卫生,但独有特色。
最有特色的当属家家户户的房上的烟囱,炕的多少决定烟囱的数量,一般房屋至少两个烟囱,各家烟囱高低不同,讲究人家在烟囱上口还加装了抽风机,无风天气可以引导烟从烟道走,而不会屋内灌满烟。
在一个叫魏屯的小村里,我误认为我走进了五十年代的农村,残墙断壁,破房烂棚,土坯泥院,家里更是家徒四壁,家家都很穷,除了院子里的玉米棒子和几只鸡,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家穷可能是这家人的原因,但这么多人穷困肯定也与当地的干部有责任,希望他们能解放思想,带领群众走致富之路,毕竟东北土地肥沃,雨水丰沛,不旱不涝,靠体力也应该有个好收成,希望这些老乡早点过上好日子。
房子无论好坏,都贴窗户纸,贴窗纸马虎不得,无论是玻璃窗还是木楞窗户,在窗外都要钉一层塑料薄膜,这塑料布可是有学问的,必须在窗户与塑料布之间垫上一个空瓶子之类的,形成空隙,才能更好隔绝窗外的冷空气,起到御寒保暖的作用。有些汽车玻璃上也贴上另一层小玻璃,那是预防霜冻冰花的,以防遮挡视线。
过年时,有的农家院挂上大灯笼,有的在门口挂,有的是一个长木杆,上边三角形固定个架子,把大灯笼挂的比房子还高,下边用绳子做拉绳,更有手巧的在灯笼上面做个活动的木飞机,风一转,飞机前端的风轮呼呼飞转,后尾巴上还系着红缨绿条的,看个风向风力,也有的在灯笼架子上,用树枝树杈,插上好多红红绿绿的小彩旗彩花,远远望去漂亮极了。
我在走访农家时,常问起他们老家是哪里的,再讲上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闯关东》他们都很愿意讲自己或祖辈的故事,闯关东和走西口、下南洋都是大逃荒大流浪大闯荡的历史现象。历史上到东北的移民最悲情的当属北宋亡国之君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了。
一千年前的北宋,由金兵押解的北宋王室贵族成员大多留在上京和五国城,今天的黑龙江依兰地区,他们在依兰地区繁衍后代,传播先进的中原文化,如今他们的后代呢,我望着五国城的遗址,遥想着当年徽钦二宗一万四千多人的皇家队伍,包括金枝玉叶的公主小姐、王公大臣、宫娥宫女他们是何等艰苦地行进在广褒的北国原野上,融进了异国它乡的生活。正因为一下子来了太多的美女宫娥,所以今天依兰的女人都很漂亮,因为她们身上有美女的遗传基因啊。
近代的20世纪中叶,日本侵华时派大量号称开拓团的日本移民在东北开垦种地,经营林矿等,1945年日本投降后,据当地人讲一部分军人和开拓团移民彰显武士道精神,都剖腹自杀了,而大多数开拓移民都留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有的选择回日本,有的选择继续留在中国,他们说已经习惯在中国生活了,在方正县停车时,同行的小田大帅哥讲,如今在方正县留下很多日本开拓团移民呢,他们都加入了中国籍了,说在中国、在东北有人情味!
东北龙江的农村人,都很朴实善良,热情好客,我衷心希望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做为不速之客,突然登门打扰的各位人家,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热情,只要我再去你那“旮哒(音gada)”,我一定会如约去看你们的。祝愿你们身体更健康,生活更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