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总部编辑本段回目录
位于旧金山东湾小城Emeryville的皮克斯总部,给人一种大学校园的印象:迄今,14部动画长片、几十部动画短片在这里诞生,共获得7次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5座金球奖和3座格莱美奖。本报记者亲身探访皮克斯总部,采访了新片《怪兽大学》的导演丹·斯坎隆、绘图师万敏、软件工程师杨世琦等中国员工,试图探寻好莱坞第一动画工作室的成功秘诀。
《怪兽大学》概念图。这是 2001 年《怪兽电力公司》的前传,讲述“毛怪”詹姆士·苏利文和“大眼仔”麦克·华斯基在成为最佳拍档前的校园故事。
在谷歌主页输入 how to visit 三个单词,第一个跳出的答案是谷歌总部,第二个就是皮克斯(Pixar)。
这间由乔布斯选址并参与设计、坐落于旧金山东湾小城 Emeryville 的动画工作室,自 2000 年建成以来一直是皮克斯影迷心目中的朝圣地,但也是世界上最难拜访的公司总部之一。
“如何才能参观皮克斯”?类似的询问在网上铺天盖地。有好心人归纳:1.应聘成为皮克斯员工;2. 成为皮克斯员工的家属或朋友;3. 密切留意他们每年不定期举办的慈善放映会信息,但门票数量极少。对大多数人来说,唯一的机会只有来到 Park Avenue 1200 号,在竖立着“P-I-X-A-R” 五个金属字母的大门口留念。久而久之,那里几乎成为旧金山湾区的又一地标。
8 月 5 日,记者跟随迪士尼特邀媒体团走进皮克斯大门,成为那里为数不多的访客之一。2006 年,迪士尼以 74 亿美元收购皮克斯,打开了双方资源和人才互通的阀门,也给原本独立神秘的皮克斯更多贴近大众的机会。佩戴着他们为每个人准备的印有姓名和“A stranger from the outside!”(这句话出自《玩具总动员》)字样的贴纸,我们得以借“外来客”的身份,一窥其真貌。
“乔布斯大楼”仅两层楼高,顶部仿照机库的弧形穹顶建成,从一面看过去是玻璃,另一面看是铁板,给人“时而殿堂,时而工厂”的印象。大楼所有砖块皆为手砌,且每一块的颜色都经过精挑细选,地坪也都由手工铺设而成。这是一栋处处彰显着乔布斯遗产和美学的建筑。
皮克斯总部——乔布斯的遗产
皮克斯总部占地16 英亩,绰号“栖息地”(the Habitat)。其中四分之一场地在户外:林荫大道、带有台阶的半圆形广场、露天游泳池、足球场??它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企业总部,反而给人一种大学校园的印象。我们抵达时,一场足球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据说每周二、四、六还会举行飞盘比赛。
主楼前,皮克斯的标志性符号——在每部电影片头都会抛头露面的“跳跳灯”(Luxo, Jr)被置于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带蓝条和红星的同比例黄色弹跳球。“跳跳灯”高约 6 米,内置巨型节能灯泡,每晚都会自动亮起。在皮克斯工作近7 年的中国员工沈沉告诉《外滩画报》记者,这座“跳跳灯”为墨尔本一家城市雕塑公司赠送,其老板是皮克斯的忠实粉丝。
1986 年,《顽皮跳跳灯》成为皮克斯工作室成立后的第一部开创性 CG 短片,片长仅两分半钟。联合创始人艾德·卡特姆(Ed Catmull)与首席创意官约翰·拉塞特(John Lasseter)在片中为两盏台灯注入了生命。这种将无生命物体“拟人化”的手法日后成为皮克斯创造力的精髓,一直传承至今。《皮克斯总动员——动画帝国全接触》一书作者大卫·普莱斯(David Price)认为,皮克斯成功的秘诀或许正如“跳跳灯”和“弹跳球”所象征的那样:孜孜不倦的工作、勇于实践的风格、左右逢源的灵感、开拓创新的个性。
皮克斯目前约有 1200 名员工,主要办公地点在“乔布斯大楼”(The Steve Jobs Building)。据介绍,这栋楼以前叫“the main building”,由乔布斯本人亲自设计完成。他去世后,皮克斯为纪念他而将大楼更名。
这是一栋处处彰显着乔布斯遗产和美学的建筑。它的简洁、设计感和对细节的关注,就如同你能在任何一件苹果产品中看到的一样。“乔布斯大楼”仅两层楼高,顶部仿照机库的弧形穹顶建成,从一面看过去是玻璃,另一面看是铁板,给人“时而殿堂,时而工厂”的印象。大楼所有砖块皆为手砌,且每一块的颜色都经过精挑细选,地坪也都由手工铺设而成。为了让钢铁看起来也有“浪漫感”,乔布斯下令钢铁不用焊接,而用螺栓连接在一起,每一根都用扳手拧紧固定。
这栋大楼是整个皮克斯的“大脑”。迄今,14 部动画长片、几十部动画短片在这里诞生,共获得 7 次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5 座金球奖和 3 座格莱美奖。中庭右侧,有个橱柜里展示着这 7 尊小金人和其他奖杯。
大楼的西面是技术人员的办公室,东面则大多是作图、绘画和故事艺术家的聚集地,一左一右,分别代表人的“左脑”和“右脑”。
但乔布斯希望尽可能促进员工间的自由沟通,因此特意将信件收发室、餐厅、谷物角、甚至厕所,全部设在所有人必须经过的中庭。他意识到,当人们随意闲聊和打趣时,往往能擦出灵感的火花。
“当有好事发生时,它从中央开始传播,很快进入大楼的其他部分。”卡特姆说。
1986 年,乔布斯从乔治·卢卡斯手里买下卡特姆领导的绘图部门,成立了皮克斯并担任其董事长。他没有实际参与制作过任何一部电影,这栋大楼成了他在皮克斯唯一的“作品”。1990 年代末,当绝大多数动画工作室把总部设在乏善可陈的办公大楼,皮克斯的出现可谓一次前所未有的革新。
在旧金山——全美高科技企业的聚集地,市区有 Twitter 和维基百科总部、西南部的 Palo Alto 坐落着斯坦福大学和硅谷。在东边,皮克斯成为了Emeryville的骄傲。皮克斯人也很快将这个小镇搬进了动画。在《超人总动员》中,超人的车载地图上显示着Park Avenue 周围的街区;2006 年《赛车总动员》里,一块“欢迎来到 Emeryville”的路牌一闪而过。
他们历来喜欢把带有个人情结的彩蛋偷偷藏进动画。如果稍加留意,你还会发现每一部皮克斯长片中都藏着“A113”的影子。这是约翰·拉塞特当年与布拉德·伯德(Brad Bird,《超人总动员》导演)、皮特·道格特(Pete Docter,《怪兽电力公司》、《飞屋环游记》导演)、安德鲁·斯坦顿(Andrew Stanton,《海底总动员》、《机器人总动员》导演)几人在加州艺术学院(CalArts)就读时的教室号码。这对皮克斯意义非凡,自 1986 年公司成立至今,他们四人成为皮克斯最核心的导演和“智囊团”,共同缔造了当今最成功的电脑动画帝国。约翰·拉塞特更是被称为“当代的华特·迪士尼”。
如今,皮克斯自身也成为迪士尼更庞大的商业版图的一部分。收购发生当时,卡特姆对媒体表示,迪士尼曾经历过两个重要的鼎盛时期:一,20 世纪 30 年代,迪士尼公司成为动画长片这一艺术形式的开拓先锋;二,20 世纪 80 年代,在新的领导团队带领下,迪士尼实现了“动画复兴”。“第三个鼎盛时期将由我们来开辟。”卡特姆说。
皮克斯创始人之一约翰·拉塞特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他也是《玩具总动员》、《赛车总动员》等片的导演,被称为“当代的华特·迪士尼”。拉塞特如今还接任迪士尼动画和迪士尼卡通工作室的创意总监。
“故事为王”——一部皮克斯动画的诞生过程
皮克斯最新完成的动画长片是《怪兽大学》(Monsters University)。这是 2001 年《怪兽电力公司》的前传,讲述“毛怪”詹姆士·苏利文和“大眼仔”麦克·华斯基在成为最佳拍档前的校园故事。
6 月初,《怪兽大学》在北美上映(该片将于 8 月 23 日国内上映)。为配合宣传,皮克斯人在林荫道入口处建了一座与电影中一模一样的“怪兽大学”校门。走进乔布斯大楼,你还能看到“毛怪”和“大眼仔”玩偶朝你挥手。
每推出一部新片,乔布斯大楼内的布置都会焕然一新。现在,中庭两边张贴着《怪兽大学》电影和“OK”兄弟会海报,东边的二楼走廊陈列着该电影的动画手稿和角色模型。还有逼真的大学公告栏,上面贴着征怪兽室友告示、怪兽发廊广告、怪兽大学校报??让人在一瞬间觉得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万敏是《怪兽大学》的绘图师之一。她来自广州,大学时就读于加州帕萨迪纳艺术学院,2010 年起经美术指导堤大介(Daisuk“eDice”Tsutsumi)推荐,加入皮克斯工作。
采访时,她向记者介绍了一部皮克斯动画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首先,导演有了一个故事灵感,找人或自己写成剧本大纲,由剪接部剪成适合电影的长度。之后由故事部绘图,将情节用故事板呈现出来、并由美术部负责背景和色彩,定下整部动画的视觉基调。加入配音后,动画师开始建模,进行动画制作。后期展开实景模拟,加上灯光和特效。
最后完成毛发、皮肤等渲染。当然,步骤和工序根据不同电影可能略有差别。
作为绘图师,万敏强调了色彩的象征意义,以及在辅助塑造角色性格和情绪时起的作用,例如“大眼仔”的绿色并非一成不变,它的喜悦和失落分别用了鲜绿色和暗绿色来表现。“导演相信,运用色彩设计,能帮助他讲故事。”万敏说。
皮克斯的员工把办公室装饰成小房子。皮克斯很多人都自己设计办公室,外形从热带草棚到西部酒馆,无奇不有。
事实上,一切为故事服务,这几乎是每一个前期部门的宗旨和目标。动画师要把角色微妙细致的性格和情绪转换成电脑语言,也是极大挑战。他们有时从配音演员的神情举止中捕捉灵感,有时动画指导甚至亲自表演,提供参考。
成立之初, 皮克斯就把故事作为立命之本,坚持“故事为王”(Story Is King)、坚持原创,从不向外界购买剧本。
但久而久之,他们发现所有动画工作室都在这么说。“人们重复你说的话,从竞争角度来看,这很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卡特姆表示。
为讲出好故事,每部电影的创意团队会在电影制作前做一次实地采风考察,为虚拟的世界提供真实的注脚。这一皮克斯特有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现在又被拉塞特带到了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内部。据万敏回忆,《美食总动员》的创意团队去了巴黎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取材和拍照,“最后为避免浪费饱餐一顿”;《勇敢传说》一行去了苏格兰高地;而《玩具总动员 3》的艺术家则没那么幸运,最后去了垃圾填埋场。
可以猜到,《怪兽大学》的创意团队在美国东西部做了一次著名高等院校考察,包括麻省理工、伯克利与哈佛。导演丹·斯坎隆(Dan Scanlon)告诉《外滩画报》,在校园游荡时,他们会把漂亮的建筑画下来,东海岸秋天的树叶颜色也给美术部很大启发;每个学生经过教学楼前的铜像,摸一摸它的大脚趾以求好运的画面也被搬到了电影中。“不过最让我们有感触的还是学生,他们让我们想起学生时代。
他们都非常努力,为未来奋斗。但他们同样压力重重——《怪兽大学》中的麦克就是这样。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成不了‘惊吓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斯坎隆说。
这正是这部电影想向观众传递的信息:当你的梦想被击碎时,你会怎么做?《怪兽大学》的一群主创对此都能感同身受。美术指导堤大介说,从小就想成为一名棒球运动员,但发现自己并没有天赋;制片人科瑞·蕾(Kori Rae)从小怀着成为篮球运动员的梦想,但在一次运动受伤后,再也没能重返球场;斯坎隆则说,“小时候觉得自己绘画很有天赋,父母把我的画贴了满屋。但到了艺术学院,发现每个学生都比你更出色。”
主楼前,皮克斯的标志性符号“跳跳灯”被置于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带蓝条和红星的同比例黄色弹跳球。“跳跳灯”高约 6 米,内置巨型节能灯泡,每晚都会自动亮起。
在皮克斯,一个好故事从诞生到成形,中间要经过无数次修改,推翻重来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尽管每个艺术家在向约翰·拉塞特呈提案时,都觉得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万敏说:“拉塞特来看我们作品的时候,我们都如临大敌。他如果向我们提问,你必须要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不然就是浪费他的时间——要知道,他一天的时间表是五分钟五分钟这样隔开的。”
有时候,修改意见不仅仅来自约翰·拉塞特。看完一次作品展示后,理论上任何部门的成员都能写邮件提意见。卡特姆认为这种“无层级的自由沟通”是确保影片质量的关键。安德鲁·斯坦顿曾说,“什么中层、部门、领导,这些词我们统统没有,这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地方。”
故事艺术家(story artist,皮克斯把所有创作者都称为 artist)阿德里安·莫利纳(Adrian Molina)透露,共有16人负责《怪兽大学》的故事板,累计约 10 万张图——但加上没有采用的,总共可能有 20 万张。
在二楼走廊里,甚至还有一块故事板,专门展示着艺术家们满心欢喜地向约翰·拉塞特提案,被改得面目全非,最后不得不重新埋头画画的过程。
大约每个季度,艺术家和包括迪士尼影业主席阿兰·霍恩(Alan Horn)在内的“智囊团”成员都会来到乔布斯大楼内的小型剧场,参加影片的阶段性试映会。
8 月 5 日当天,我们也坐在同一个剧院里,提前看到了将于明年上映的《怪兽大学》外传短片《派对中心》(Party Central)。当灯光渐暗,每个人惊奇地发现,头顶上空是一片用无数个小灯泡装点成的星空,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当你沉醉其中,“跳跳灯”蹦上银幕,将你拉回现实,随即又带入另一个世界。皮克斯影迷常说“他们的电影总能给人与众不同的观影体验”——在这里,不仅仅是影片本身如此。
皮克斯绘图师创作的《怪兽大学》概念设计图。
技术、艺术与商业的结合
8 月 9 日,两年一度的 D23 迪士尼粉丝大会在阿纳海姆会展中心举行。约翰·拉塞特轮流换上《怪兽大学》、《无敌破坏王》和《飞机总动员》的主题T 恤,向全世界发布三大动画工作室的最新动向。拉塞特如今还接任迪士尼动画和迪士尼卡通工作室(Disneytoon Studios)的创意总监。
从阿纳海姆会展中心往北两公里,就是迪士尼乐园。上大学时,拉塞特每逢暑假就去那里打工,刚开始在“未来世界”中做一名清洁工,后来去“丛林历险”做了导游。 他生于加州好莱坞,母亲是一位美术教师。在多年以后的演讲中,拉塞特总爱提到,是童年时读了鲍勃·托马斯的《动画艺术》,才爱上了卡通和动画艺术。在中学时,他给迪士尼电影公司写过一封信,表达了他对动画的热情,同时他开始研究美术并且学习画人物和动物肖像画。
1975 年,拉塞特成为加州艺术学院新成立的动画专业学生,师从当时迪士尼“九大长老”(Nine Old Men)中的三位,一心想加入迪士尼动画帝国,“靠做动画谋生”。
与此同时,艾德·卡特姆在犹他大学研究计算机图形图像学——那是三维动画在美国发展的起点,在当时鲜为人知。卡特姆不擅长绘画,但相信他的梦想能通过计算机实现。
他们的职业生涯并非一帆风顺。事实上,《怪兽大学》中探讨的梦想与挫败,在 30 多年前几乎发生在每一位皮克斯创始人的身上。
皮克斯员工在户外带有台阶的半圆形广场上开会。
毕业后,拉塞特如愿加入迪士尼,成为一名初级动画师,但最终因理念不合被公司解雇;艾德·卡特姆出色地完成了学业,但未能留校任职。他去了纽约,与艾尔维·雷·史密斯一起创立了 CG 动画制作研究室,从事在当时看来毫无出路的工作;而那时的乔布斯也经历了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被自己一手创办的苹果公司赶了出来,一夜之间从商界天才沦为硅谷街头的“流浪汉”。
幸运的是,卡特姆、拉塞特和乔布斯——这三个代表业界科技创新、艺术理念和商业运作最高峰的“巨人”,走到了一起,共同成为皮克斯的领导。外人把他们称为“皮克斯铁三角”。
此前在卢卡斯工作室,卡特姆和史密斯带领团队研制出当时功能最强大的绘图电脑。史密斯建议称之为“Pixer”,一个模仿西班牙语动词风格的人造词语,表示“去制作图片”,后改为“Pixar”。皮克斯由此得名。
早在 1980 年代,电脑图形技术刚起步之时,拉塞特就用独到的艺术眼光,为电脑制造出的冰冷物体注入生命。在他的短片《淑女与灯》(Lady and the Lamp)中,灯具是活的,它们渴望被顾客买走,表现出诸如吃惊、沮丧、担忧和好奇的丰富情感。在拥有乔布斯的投资之后,皮克斯又相继推出几部短片,研发并推出了当时一流的图像渲染器 RenderMan,现已被广泛应用于好莱坞影片。在公司管理上,拉塞特和卡特姆在艺术和科技方面的合作几乎达到了心照不宣的境界。
1989 年,《小锡兵》(Tin Toy)成为历史上第一部获得奥斯卡奖的纯电脑动画短片。接下来,他们希望用图像技术完成最初的心愿:拍一部完全用电脑制作的动画长片。迪士尼的参与使这项计划成为可能——皮克斯负责制作,迪士尼负责宣传和发行,双方连续合作了五部动画长片。
工作中的万敏。万敏来自广州,大学时就读于加州帕萨迪纳艺术学院,2010 年加入了皮克斯。
1995 年,《玩具总动员》诞生,由约翰·拉塞特亲自导演。影片以 1.92 亿美元刷新了动画电影的票房纪录,成为当年美国票房冠军,也为约翰·拉塞特赢得了奥斯卡特殊成就奖。他曾说:“在皮克斯,我们几乎总对行不通的方案更有兴趣。”——毕竟在《玩具总动员》之前,没有人想过用电脑制作动画片,此举颠覆了动画产业的传统观念。
“艺术挑战技术的边界,技术启发艺术创作。”几乎每个皮克斯员工都会复述约翰·拉塞特的这句话。而商业则为两者提供了支撑。在 2010 年 iPad 发布会的尾声,乔布斯也说,科技与人文的结合才让苹果制作出了 iPad 这样的产品。
“我们这儿既有世界一流的编程人员,也有世界一流的艺术人员。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我发现二者之间的差别并没有绝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多。其实,我们对这两种人的思考越多,就越能发掘出更多的相似点来。”卡特姆说。
在技术部门担任软件工程师的中国员工杨世琦对《外滩画报》记者说,其实皮克斯的艺术家们对乔布斯是很感激的——以前,在美国搞艺术的人地位并不高,收入也很少。乔布斯给他们真正的创作自由,他对美学的洞见、对作为产品的艺术的信心,让他们找回了尊严。
正如拉塞特和卡特姆所说,“乔布斯永远留在皮克斯的DNA 之中。”“在皮克斯的停车场,有一个专门留给乔布斯的停车位。直到他去苹果当 CEO,这个车位也一直保留着。没有人会把车停在他的位置上。”杨世琦告诉记者。
每一部长片新鲜出炉时,皮克斯都会根据电影主题举办一场庆功会。新片《怪兽大学》上映前,他们把庆功会办成了一场毕业典礼,放着 1980 年代的音乐,场面和电影中的派对场景如出一辙。图为《怪兽大学》主创在派对上合影,中间为约翰·拉塞特,右二为导演丹·斯坎隆。
皮克斯是一所大学
要成为皮克斯的一员异常困难。在现今 1200 名员工中,很少有一次就录用的。投五次简历,三次石沉大海、两次被拒,这样的经历都是家常便饭。在一个员工录制的 VCR 中,有个艺术家坦承,他总共被拒了 20 多次,还自嘲地指着拒信上的一句“we’re impressed with your submission” (你的申请让我们印象深刻)说,“这是我最爱的句子,它鼓励我下次继续申请。”
然而,一旦成为皮克斯人,就很少有人离开。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归属感。与好莱坞采用项目合同雇佣制不同,皮克斯只有一个不断壮大的团队。
记者团里有人问,老板会解雇员工吗?得到的回答是,“除非他不爱自己的工作”。
那么,约翰·拉塞特如何鼓舞员工的士气?“他不用鼓舞。因为每个进皮克斯的人都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大家都热爱自己的工作。”杨世琦对《外滩画报》记者说。
丹·斯坎隆前不久刚拿到一座“巴斯光年”奖杯,这是专门为工作超过 10 年的员工准备的。在导演《怪兽大学》之前,他一直在故事部工作,参与过《赛车总动员》和《玩具总动员 3》的制作——而如果加入皮克斯超过 20 年,奖杯是一座“胡迪牛仔”雕像。“如果某个员工在公司工作的年数正好达到他年龄的一半,这一天,约翰·拉塞特会给所有员工发一封邮件,让我们遇到他时一定要当面祝贺。”杨世琦说。
“皮克斯铁三角”约翰·拉赛特、史蒂文·乔布斯和艾德·卡特姆(第一排从左至右)躺在放映室的第一排沙发上,准备观看《玩具总动员》。
要说皮克斯哪一方面是最为大众所知、最令外人最羡慕的,那一定是他们“work hard, play hard”的公司文化。“皮克斯对待玩乐一向是很认真的。”副制片妮可·格林德(Nicole Grindle)如是说。每一部长片新鲜出炉时,他们都会根据电影主题举办一场庆功会。例如,他们把《怪兽大学》办成了一场毕业典礼,放着 1980 年代的音乐,场面和电影中的派对场景如出一辙。
拍《怪兽大学》前,制片人提议举行一次游戏比赛,目的是加强团队合作精神,项目包括“打鸭子”、用筷子堆骰子、骑迷你自行车、用“弹跳球”打保龄球等等——尽管皮克斯人才辈出,不乏天才怪咖,但在工作上,没有人是单打独斗的。
“另一方面,许多艺术家都是美术学院毕业的,而‘怪兽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这能让他们重新体验大学生活。”杨世琦说。
走在乔布斯大楼里,你不时能看到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艺术家走过,或是踏着滑板车穿梭在走廊里。遗憾的是,此次未能参观动画部门的办公室——“动画部的人最会玩!”这是皮克斯人的共识。很多人自己设计办公室,外形从热带草棚到西部酒馆,无奇不有。
美术部的万敏没这样的机会, 她的办公室搬去了刚建成启用的一栋叫作“Brooklyn”的新楼(楼顶站着一个《海底总动员》里叫唤“Mine!Mine!”的海鸥模型)。
员工享用美食,墙上挂的是《虫虫危机》的概念图。
目前,软件开发部和新片的部分创意部门在那里办公。“不过,刚搬进新楼,大家都觉得墙壁太干净,不像美术部的作风。于是,大家就把各种颜料全泼到墙上。”她说。
离开皮克斯几天后,记者在位于伯班克的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内也看到了谷物角、促进沟通的用餐区等熟悉的角落。在新片《冰雪大冒险》(Frozen)开拍前,他们也去挪威峡湾、魁北克的“冰冻旅馆”(Ice Hotel)进行实地采风之旅。当皮克斯加入了迪士尼大家庭,你能明显感受到,约翰·拉塞特把皮克斯的部分文化也一起带了过去。
阿德里安·莫利纳加入皮克斯6 年半,参与了《玩具总动员 3》和《美食总动员》两部电影制作。他说:“大学生涯只有 3 年,来皮克斯就像读硕士一样!”事实上,这种终身学习的过程和精神正是皮克斯所提倡的。在工作之余,公司为员工提供各种公开课、讲座和课程培训,统称为皮克斯大学(Pixar University,简称 PU)。
皮克斯大学目前约有 110 门课程,从即兴艺术、版画到木偶制作、以色列“近身格斗”防卫术,内容包罗万象。电影方面,除了动画相关课程,周五晚会放映最新上映的大片或独立电影,周一晚是经典片回顾。
乔布斯没有实际参与制作过任何一部电影,“乔布斯大楼”成了他在皮克斯唯一的“作品”。
公司鼓励每位员工每周尽量抽出4 小时,通过皮克斯大学的课程得到教育和提高。华特·迪士尼于20 世纪30 年代建立了一所隶属于动画工作室的学校,在大约半个世纪之后,这所学校成为皮克斯大学创立的灵感源泉。它的校徽上刻着这样一句话——Alienus Non Diutius,意为“不再孤单”。“这是皮克斯模式的主心骨,也就是向大家提供一起失败,再一起从失败中重新振作起来的机会。”皮克斯大学创始人兰迪·纳尔逊(Randy Nelson)曾说。
在那里,艺术是一项集体活动。有趣的是,连皮克斯人也会“追星”。万敏说,有明星出席的公开课总是非常受欢迎,“《逃离德黑兰》上映期间,本·阿弗莱克来到皮克斯,放映厅全部爆满,我们只好去旁边的摄影室看录像直播。”而且,谁都有可能邀请到嘉宾——毕竟,在临近好莱坞的地方,偶遇电影人并不是很难的事。有一次,她部门的设计总监在一辆巴士上看到《黑天鹅》预告片,恰好《黑天鹅》制片人就坐在他前面。没过多久,那位制片人就站在了皮克斯大学的讲台上。
迪士尼研究专家、《皮克斯:关于童心、勇气、创意和传奇》一书的作者比尔·卡波达戈利(Bill Capodagli)认为,某种程度上,皮克斯大学有点类似美国图森联合学区的OMA 课程——使用音乐舞蹈、视觉艺术等文科类教学,来辅助传授数学、科学等理科知识中用到的概念和技能。
“而这又是一个艺术与科技结合的绝好例子。”他告诉《外滩画报》,皮克斯大学式管理结构甚至引起了美国海军的好奇,“他们派来首屈一指的管理专家,就如何优化海军管理向皮克斯取经。”
皮克斯员工在户外的足球场上踢球。
与时代的焦虑对话
有那么一个阶段,皮克斯电影有一种魔力:即使不看片头,你也能通过电影的主题、价值观和浓郁的人文关怀,感觉出这是一部皮克斯出品的电影。
皮克斯一直在与时代的焦虑对话。他们对当下现实的观照,对团队精神(《虫虫危机》)、成长和教育(《海底总动员》)、共生与环保(《机器人总动员》)、现代社会迷失(《赛车总动员》)的探讨、以及人类作为入侵者(《海底总动员》)、作为自省的写照(《怪兽电力公司》),作为偶像和天敌(《美食总动员》)的自身角色的思考,都能在电影中得到体现。
一个人只有在家庭中才能得到救赎,这是皮克斯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是基于失去,而不是收获。《海底总动员》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不敢放手;《飞屋环游记》是一个老人在妻子去世后学习如何独自生活;《赛车总动员》是一个荒凉小镇被世界遗忘;《机器人总动员》则是整个地球的陷落。综观这几部皮克斯电影,每一部都“ 寓教于乐”,且同时适合孩子和成人。让观众走出影院后更好地感知和反思生活,这是皮克斯关怀的核心。
然而自 2009 年《飞屋环游记》后,皮克斯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根据 IMDB 和烂番茄网站的数据,《赛车总动员2》和《勇敢传说》在口碑上都不尽人意。尽管《勇敢传说》仍然获得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但在许多观众看来,同年由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出品的《无敌破坏王》无疑更出色。加上梦工厂凭《功夫熊猫》、《疯狂原始人》等动画紧追其后,让皮克斯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皮克斯公司鼓励每位员工每周尽量抽出 4 小时,通过皮克斯大学的课程得到教育和提高。图为员工在练习绘画。
《大西洋月刊》注意到,皮克斯人才的流动或许能解释其中的部分原因——“曾经的四大核心导演都把注意力转到了别的事情上。”安德鲁·斯坦顿和布拉德·伯德皆涉足了真人电影,分别拍了《异星战场》和《碟中谍 4》;约翰·拉塞特作为迪士尼影业下更高层面的“参谋长”,要操心的事自然也越来越多。
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电影学院(UCLA TFT)的动画部主席西莉亚·美智(Celia Mercer)并不认为,皮克斯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在接受《外滩画报》邮件采访时她说,皮克斯要拍那么多部动画片,如果某部电影在创造力或票房上下滑,那可能就是一个小低谷,仅此而已——他们还会走出来的。
阿兰·霍恩在接受本报专访时也表示:“当你最棒的时候,各种批评会接踵而来。即使我现在不是迪士尼影业主席,即便我还待在华纳(霍恩的前东家),我也会这么说:天啊,给他们一些好运吧!他们创造出了那么多有趣的作品!”他说,“有时候我真希望带他们到皮克斯,或者我们其他的工作室去待一段时间,不要说四年,就四个小时好了,他们就会感受到制作一部动画片是多么不简单。”
跳跳灯咖啡厅提供的美食。
或许皮克斯的影迷要知道的是,期待皮克斯做出最好的动画,这样的要求并没有错,但若把皮克斯与其他动画工作室区别对待,用不同的标准要求他们,这对皮克斯有点不公平。
考虑到彼德·道格特和安德鲁·斯坦顿都将回归,执导《大脑内外(暂译)》(Inside Out)和《海底总动员》续集《寻找多莉(暂译)》(Finding Dory),接下来的几部作品着实令人期待。
在 D23 大会上,约翰·拉塞特向观众首次介绍了几部新作。首先是由鲍勃·彼得森导演、将于明年5 月上映的《恐龙与男孩(暂译)》(The Good Dinosaur)“我们考虑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小行星没有撞击地球,如果恐龙没有灭绝,地球会发生什么?”《大脑内外》的故事发生在一位年轻女孩的大脑中,影片的主要角色为她的五种情绪:恐惧、悲伤、喜悦、厌恶、愤怒——“当情绪都具像化之后,会如何控制我们的思维?”《寻找多莉》也将回答前作未解答的疑问:多莉的家人在哪儿?为什么多莉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拉塞特说,皮克斯人能拍出这些电影,就是因为他们在不停地思考“what if”。虽然每部电影的题材、导演和主题不同,但“讲好的故事”这个初衷不会变。
在第二天的“迪士尼传奇”环节,迪士尼 CEO 鲍勃·艾格(Bob Iger)宣布乔布斯成为今年的“迪士尼传奇人物”。约翰·拉塞特代替乔布斯上台领奖,说了很多往事,数度哽咽。他面对台下几千名观众,含着热泪说,“乔布斯曾这么告诉我:我做苹果电脑,做得再好,电脑的寿命不过三年、五年。但如果你做出好的动画,那将是永恒的。”
迄今,皮克斯出品了 14 部动画长片、几十部动画短片,共获得 7 次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5 座金球奖和 3 座格莱美奖。在大楼中庭右侧,有个橱柜里展示着这7 尊小金人和其他奖。
(实习生马天骄对本文亦有贡献)
阿拱是怎样诞生的
文/Mekado Murphy(《纽约时报》独家授权刊登) 译/刘欣琦
在新片《怪兽大学》里,除了“大眼仔”和“毛怪”这两个观众熟悉的角色外,还有几个丰富多彩的新人物登场,其中最古灵精怪的就属阿拱(Art)了。他是一只紫色长毛、嬉皮式的怪兽,主修新时代哲学。他是“大眼仔”和“毛怪”也加入的“OK 会”(Oozma Kappa)成员,但却是其中与别人最格格不入的一员。
阿拱摆着宽广又像彩虹的姿势,是那种坚持写梦想日记、乐意与你同甘共苦的学生。从他的形状、无忧无虑的个性,到他走路的样子(和吓人的方式),阿拱无疑是一个设计上的大挑战。主创人员想以不同类型的大学生为基础来创造角色,例如运动员、酷小孩和书呆子,但导演丹·斯坎隆表示:“我们不知道阿拱属于哪种类型。他是一个谜,古怪,又有点奇妙。我们意识到,他本身就是一种类型。”
下面由导演斯坎隆、绘图动画师Chris Sasaki 和设计师里奇·涅尔华,来告诉我们阿拱是如何诞生的。
图1
图2
概念
斯坎隆最初想把阿拱设计成一名戏剧系学生,所以 Sasaki 一开始画了这样一张草稿(见图1),图上的阿拱像一只裹着围巾的鳄鱼。Sasaki 说:“我们在这个长条、挺胸的角色上反复斟酌,让他显得更戏剧化和目中无人。”但后来故事改变了方向,阿拱这个角色变得更加神秘。
“这个设计让我遭遇了很多挫折,因为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说,“我记得我随便画了个字母 A,在中间画了两点当眼睛。我想,这也挺有趣的。也许他就只有腿。”
图2 显示了早期的设计版本。“我想,阿拱可以通过这些腿做出有趣的走路姿势,观众看了也会觉得挺有趣的。”
图3
移动
斯坎隆的这些铅笔素描(见图3),是为了展现阿拱栩栩如生的移动,他有各种走路的样子。这些图帮助创作团队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在一个场景里,他把自己缠成一个圆圈,像轮胎一样滚动;在另一个场景里,他把自己伸展成条直线,好在床底下滚动。
“我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对像 Chris 或者里奇这样的艺术家解释这个角色是谁,他们在故事里干什么。” 斯坎隆说,“我是最了解故事需要什么的那个人,我们有伟大的艺术家,他们能设计出吸引观众的角色。
我告诉他们要创作什么,并且激发他们去创造。”
图4
图5
题外话
“OK 会”成员快被逮捕时,阿拱大叫:“我不能回到监狱!”这样一句俏皮话,立刻丰富了这个角色。
这张涅尔华用记号笔画的粗陋草图(见图4),是他们早期试图捕捉阿拱古怪、难以捉摸的特性的一次尝试。
“我设想他应该一直在掉毛,”涅尔华说,“但我们后来放弃了这个特性,因为你不会想看到他走到哪里都留下一地的毛。这是个技术上的挑战。”他说技术部门看到这张设计图纸(见图5)时有点紧张,“况且我还在他头上加了一簇头发,那样就更难了。”
图6
颜色和皮毛
这幅由艺术导演堤大介所画的图(见图6),是设计师所谓的“粗略的彩色画”。根据该图,艺术家们用粘土雕琢出完整的模型,是最终成品前的最后过渡,“这样你能探索颜色和皮毛。” 涅尔华说。
阿拱身上的紫色是堤大介的想法,而条纹则是 Sasaki 的想法。“我想把加上的条纹表现得像圆筒袜一般,”Sasaki 回忆说,“所以我把它嵌入了堤大介的皮毛里。”
一个在整个设计过程中都得以保留的特点,就是大大占据了阿拱脸部的巨大嘴巴。创作团队不想把牙齿变得锋利。“我们希望让它们少一些威胁,多几分诱人。”Sasaki 这样解释为什么阿拱的牙齿是圆圆的模样。
图7
三个灵感
阿拱(见图7)的姿势、移动和手臂受三个灵感启发。第一个便是那异想天开的演出团队 Mummenschanz(魔力无极限)。“我给丹看了这个 YouTube 视频,这是个独有的表演,有一个人在巨大的环绕管中,” 涅尔华说,“那个环绕管就像一个正在玩大球的角色。”另一个则是《布偶秀》。
就像那些布偶,皮克斯想要把阿拱和其他怪兽打造得吸引人、亲切、且不让人觉得可怕。第三个便是《周六夜现场》里的一段小品, 由 Chris Farley 扮演一位“住在河边的一辆行李车中”的演讲者 Matt Foley。
“这就是 Chris Farley 的方式,” 涅尔华说,“ 每当他在述说他的想法时,他就会张开他的腿,并把手臂放在中间。我们很喜欢那个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