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虚拟江湖编辑本段回目录
少年的虚拟江湖
15岁少年的江湖同现实世界的距离有多远?是男孩们口中被人欺负而群起反抗和法院认定的少年团体“森高社”在大哥林小森(化名)的领导下聚众斗殴的差距。去年11月6日下午发生在偏僻的粤北山区乐昌市的少年群殴致死事件因具有少年暴力团的雏形而广受关注,直接致人死亡的罗建平被判无期徒刑,被认定领导者的林小森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其他成员也受到有期徒刑3年及缓刑的制裁。9月份开学,缓刑的少年出狱开始了新的生活,关于友情、义气、人生选择从原来的混沌不清到现在有了方向,只是这成长付出的是他人生命的代价。
记者◎杨璐 摄影◎张雷
一场群架
本刊记者看到,林小森家要比周围农家讲究许多,院里有藤编的秋千架和缩微的假山水池。林小森的母亲曾水英告诉本刊记者,林小森特别喜欢金鱼,装修房子时候他的朋友就送了这座缩微假山水池来,平时他喜欢蹲在院子里侍弄金鱼。去年11月底林小森被逮捕后,家里再没人有心思打理这些小情趣,水池里早已经长满了黑绿色的苔藓。
曾水英回忆,2010年11月6日星期六,林家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林小森在自己房里上网,曾水英在一楼做每周一次的彻底清扫。吃过午饭,林小森的同学和朋友们陆续来家里玩儿。林家比许多孩子家宽敞,没什么公共娱乐设施的县城孩子就常来家里看电视,聊天。曾水英告诉本刊记者,最先来的3个孩子是罗城(化名)、大B、小B,他们看见她把不要的杂物扔进外面的鱼塘,就主动来帮忙。后来又来了五六个,有的看电视,有的在一楼客厅旁边的麻将室玩麻将。到了16点多钟,林小森说要跟同学们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曾水英说她并不知道,这些孩子们有一个打对头“林仔”手下的目的。
一群孩子从林家出门往河堤方向走,在武江搭桥附近见一个年轻人在拾柴,另外两个站着聊天。“曹超(化名)跟其中一人是小学同学,所以猜测他们应该是林仔的人,就上前问他们是跟哪个大哥混的。”盛华(化名)告诉本刊记者。感觉来者不善,三人回说“跟哪个大哥混的关你什么事”。双方没有进一步言语冲突,都继续往前走。在往棉纺织厂去的方向。林小森这群人分成了两半,林小森和一些人继续沿河堤往蓝帝KTV方向走,肖雷(化名)、李强(化名)、马瑜(化名)等几人去纺织厂打篮球。
这过程中,三人中的袁杰打电话给朋友,询问昨天在新时代中学门口打架的一方是不是“河南人”,好像“河南人”也要打他们。陈聪也借了丘旭春的手机打电话叫人来帮忙。两人的后援都约在了蓝帝KTV门口集结。
曾水英说她做完家务看了看时间,儿子已经出去快一小时了,打电话让他回家。林小森就让唯一有自行车的李仔(化名)送自己回家。他俩刚走不久,袁杰、陈聪叫来的援手就从河对岸骑着摩托车过桥冲了下来,“河南人”队伍里的许巍(化名)看见对方人多,就赶紧躲进了路边的小卖部。他告诉警方,“有一辆太子摩托车从桥上开下来,还没有熄火,车上的人就下来参与斗殴”。对岸来的援手手里拿着阳铲、砖头、扳手、气筒等,迅速打散了“河南人”,但“河南人”这边并没有就此散去,重整了队伍打了回来。
“我们到篮球场后没有篮球,就坐着聊天,还没到半个小时后罗城就打电话给马瑜说,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让我们快点过去帮忙。”肖雷告诉记本刊者,“我们刚到蓝帝KTV附近,就被围了起来,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开始打。李强最先被几个人按在地上用砖头打,我帮不上忙只能往后退,退得慢被打了两棍,一棍子用左手挡了一下,一棍子打在了左脖子。还有人用砖头扔过来打我被我躲开了,然后就有一人用弹簧刀捅了我右手臂。他们打了一会儿要走,我看见地上有一把银色弹簧刀,就捡起来追捅伤我的人。”
双方打作一团的时候,陈聪的亲戚柏伟杰刚好坐着摩托车经过,看见打架就让车先走,自己下车找了把阳铲就加入帮忙。罗健平也接到“河南人”的求援电话骑着摩托车赶来,刚一下车就亮出了弹簧刀指着对方,李强、肖雷等人迅速聚集在罗健平周围,许多人都亮出了刀。陈聪一帮人手里的工具还是气筒、扳手等,对打了一阵子就往桥上逃跑。“我没走两步就被捅伤了左腿,同伴看见我受伤,赶紧骑摩托车搭载我往桥上跑,我看见袁杰、柏伟杰被一大群人追,袁杰跑得最慢,所以我载上他一起跑,柏伟杰跑得挺快没被人追上,我以为他会没事。”陈聪、袁杰一方的李海林向本刊记者回忆。
在武江桥中间段,柏伟杰被洪景(化名)追上,掀倒在地。洪景用扳手打柏伟杰的后背和左肩,随后追上的肖雷用小刀捅了他的后背。柏伟杰爬起来向前跑了两步,追上来的罗健平又用刀捅进了他的右腹,马瑜用断了手柄的阳铲打他的后背,其余人也围上来拳打脚踢。直到袁杰、陈聪一伙人拿着工具冲上来救人,“河南人”这一方才退回自己的地盘里。
一群人来到河南卫生院,去看眼角被打破缝针的李强。罗健平说,幸亏自己拿了小刀追上去砍对方,否则李强就惨了,死的人也更多。然后罗健平、洪景、肖雷穿过卫生院对面的小巷到河边的大榕树下讨论这次打架,肖雷说自己用刀打了柏的后背,洪景说自己用刀捅了他,罗健平把捅人的刀扔进河里,几个人就要各自回家吃晚饭了。这时,派出所打电话给罗健平要他去协助调查,罗健平没去,然后接到朋友电话说柏伟杰死了。
少年江湖
即便通了高铁,到达粤北山区的乐昌市依旧辗转不便,虽然隶属广东省,陈旧破败的市容甚至不如内地许多欣欣向荣的县城。一条武江穿城而过,武江的北岸林立着一排醒目的高楼,南岸的房子则明显低矮,北岸属于城里,南岸虽然也有部分土地划为城市,可是杂居着大量的农业人口和城中村。林小森等人就读的乐昌五中教导主任告诉本刊记者,河南有两所初中,新时代中学和乐昌五中。新时代中学面向全市招收尖子生,乐昌五中则是附近学区里对口直升的孩子。在孩子们眼里,区别不仅是学习成绩,肖雷告诉本刊记者,新时代学校里要么是考进去的农村孩子,要么是家里有钱或者有门路送进去的城里孩子,跟五中的学生完全不同路。两个学校虽然距离很近,但是打交道不多,新时代的学生除了上课,大部分家住河北城里,而河南则是五中学生的活动范围。“放假的时候,新时代学生最多骑摩托车过桥来兜一圈,很少停留在这边玩儿。”肖雷说。
跟五中学生玩得好的是盛华,他是家住河南的农村孩子,因为户籍跟随妈妈而上了一所重点小学,然后小升初时进了新时代中学。初中一年纪时候成绩在班里还能排在中等,初二后因为懒惰和贪玩,成绩下滑得厉害。除了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被父母批评外,让盛华郁闷的是,在学校里还受欺负。“初二时我在饭堂里谁都没招惹就被石头(化名)和他那伙人给打了一顿,当时曹超在旁边看着,但是不敢过来帮我。”盛华告诉本刊记者。石头在他看来是新时代的老大,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虽然不知道石头打架的实力如何,可是因为人多,大家都不敢招惹。盛华说,挨打的事情他既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告诉父母,否则就会被报复,事情越闹越大。他说,偶然认识了在五中读书的林小森、李强、肖雷等人,才找到了归属感,年纪相仿、住得近,性情相投。
五中的少年以“河南人”自居,同新时代的“石头帮”早就互相看不顺眼。“石头认为我们很串,就是古惑仔的意思。可他不仅是新时代的大哥,还是黑道大哥林仔手下的靓仔。”肖雷告诉本刊记者,五中的学生都传说石头在新时代收保护费,多的时候一次收100多块钱。“新时代的学生都是有钱人,手里的零花钱多。”双方没有打过群架,可是小摩擦不断。“有时候我们走在路上,石头的人就骑摩托车从旁边威胁,平时遇上他们的态度也很轻蔑。因为他们人多,我们只能躲着走。”
2010年11月5日,新时代中学开运动会,石头的朋友李哲(化名)负责跑道检查,钟良(化名)穿越跑道时跟李哲发生了口角,两人约定事后在饭堂里谈判,李哲带着石头和其他朋友,双方没有谈拢又吵了起来,李哲踢了钟良一脚。钟良也没有甘休,他先打电话给肖雷求助。“我觉得石头他们人多,就拒绝了他。”肖雷说。后来,钟良又找到了李强,李强再打电话给比他们大一些的罗健平帮忙,罗健平打电话约石头放学后在校门口做个了结。“罗健平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新时代玩一下,我去了之后,就看见罗健平带着几个社会青年站在校门口,不久石头就带着人出来了,我们冲上去用防盗锁打了他们,石头的头被罗健平打爆了。”肖雷说。
恩怨并没有随着石头的头破血流而终止,打人的当晚,新时代学校和五中之间通过QQ和手机纷纷传说石头的大哥林仔要带着手下的靓仔来报复“河南人”。第二天中午,少年们相约在五中对面的小卖部开会。罗健平供述,会议内容主要就是:“我们的人收到消息,林仔已经召集人马要约我们出来打,我们都要小心,晚上少出门,要随身带着刀,打架时候用。”开完会,罗健平去朋友家玩,洪景等其他孩子就去了林小森家。曾水英说她并不知道,她在院子里忙碌家务时,客厅中的孩子们正笼罩在“大敌压境”的紧张气氛里。
“森高社”与大哥
在打群架之前就被曾水英叫回家的林小森被认定为这场斗殴的组织者和“河南人”团伙“森高社”的大哥。但直到宣判,林小森都没有认罪。曾水英给媒体一张林小森穿着白衬衫戴黑领结的照片,短头发和灿烂的笑容与普通的男童并无差异,跟刻板印象里社团大哥的形象相差甚远。乐昌警方则向本刊记者提供了林小森被捕后的照片,男童已经长成少年,梳着日韩小明星流行的半长发式样,在警察们看来,这不是一个本分的男学生应有的打扮。曾水英告诉本刊记者,老师曾经因为儿子发型找她谈过话,但是林小森跟妈妈撒娇他模仿的是喜欢的明星,曾水英就没有坚持让儿子剪发。在她眼里,无论什么发型林小森依旧是那个幼稚的男童,“我女儿都不用我送上学,可是林小森上了中学有时候还要我去送。他手里也没什么零花钱,我每天给他5块钱,3块钱吃东西,2块钱买水。从学校走到家要用10分钟,放学超过这个时间没回来,我就去找他”。
除了不爱学习,老师对林小森没有特别的印象。“我们学校的小学部是11点放学,刚上初一时候,林小森和几个学生有一次想混在小学生里逃课被我发现叫了回来。他冲我喊,问我是不是要打他,被我说了一通就老实了。他还有几次想躲在小卖部里逃课。”林小森的同班同学也不认为他是班级里呼风唤雨的人物。“我就坐在他前面,他上课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只跟几个关系好的男生有说有笑,很少跟别人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林小森的班长告诉本刊记者。说他是少年帮派的老大,林小森的班长和团支书都摇头:“感觉他没有那个能耐,他们那帮人里的马瑜、马帅(化名)在年级倒是很张扬、很出名。”
林小森并不缺乏管教:“林小森爸爸年轻时候很调皮,刚结婚时一夜就把家里要做生意的2万块钱输光了,他的脾气又急又硬,跟别人打架被警察处理过。”曾水英告诉本刊记者,林小森出生后,丈夫就变得成熟稳重有责任感了。林小森的父亲告诉本刊记者,他对儿子的要求特别严格,夏天跟同学去游泳可以,但是必须由他带着,他能连续好几天带着孩子们去山里游泳。如果林小森的同学们在他家玩到很晚,他会骂这些孩子,要他们早点回家。特别是不许一群男孩子聚在一起。“我在社会上走动,我太清楚这些男孩子聚在一起能干什么了。”11月5日,打完石头后,河南的孩子们聚集在林小森家门口兴奋地谈论,就是被林小森的父亲骂散的。
在“森高社”的世界里,林小森却是另外的样子。父亲的经历成了林小森号令众人的资本。李强和马瑜对警方的解释是,他的爸爸“非洲黑”在社会上有点名气,林小森就在学校里有势力,很多男同学都跟着他。李强向警方供述,林小森刚进初中就让他在学校里收靓仔,以他的名义成立“森高社”,参加的男孩子可以从这里寻求安全感。洪景对警方供述,有一次他被人欺负找肖雷帮忙,林小森出面解决了问题,第二天他就加入了“森高社”。李强拉来了罗城、马帅、马瑜、肖雷、盛华、洪景等十几个人,后来由罗城接手他在外面收靓仔。林小森是“森高社”的大哥,李强和罗城直接听他的,并领导其他成员。2010年10月份,因为林小森对手下不好,李强跟林小森吵架后就跟马帅、马瑜、盛华、洪景一起退出了“森高社”。后来林小森来讲和,双方依旧是一起玩的朋友。
2010年11月6日下午,在林家客厅里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对付林仔,成了故意伤害致死案里定罪的关键。洪景向警方供述,人在林小森家聚齐后,林小森就说,出去河南街上找林仔的靓仔,见到林仔的靓仔就打,于是才到河南街上逛。整件事除了打架时,不知道林小森去哪里了,其他时候他都参加了。石头等证人在描述这场致死案时,也把林小森作为主要对象,“罗健平是林小森的人,这次主要是林小森看我不顺眼,我朋友又打了他的人,他向我报复”。甚至距离事件中心远的人把这看做是成人世界的江湖恩怨,莫名其妙被打的袁杰听说,打人的一方是河南街“非洲黑”的人。
蹊跷的是,缓刑的男孩们集体否认了所谓“森高社”的存在,李强告诉本刊记者,“森高社”是一个QQ群,他加入过,但是觉得吵就退出了。肖雷告诉本刊记者,建立者是林小森的同班同学和好友周琳(化名)。李强、马帅等孩子都对自己的笔录内容沉默地摇头。也许即将开庭的二审才能把细节搞得更清楚。
成长的代价
林仔是谁,没有一个男孩说得清楚。乐昌警方找到了最为接近的一个人,大约有40多岁,早年因吸毒被处理过。他是跟朋友聊天才听说武江大桥上发生了斗殴致死事件,他说他并不知道打架的原因也从来不和学生来往,他只认识袁杰,但是袁杰跟“森高社”并无瓜葛。两伙少年在虚拟江湖里的恩怨导致了柏伟杰的死亡,在法庭上,涉案少年向柏伟杰的父母道歉,每家还付了几万块钱的赔偿,对于每月只有几百元工资的家庭来说,这些钱是东凑西凑的天文数字。但是17岁的柏伟杰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中年丧子的父母悲痛欲绝,钱无法抚平柏伟杰家人深深的伤痛。
经过9个月的看守所生活,李强、盛华、马瑜、肖雷、马帅缓刑出狱重新开始。盛华从新时代学校转到五中跟李强同班读初三。本来成绩就不好,初二又耽误了一个多学期,考上高中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盛华的父亲并不想他到更为实际的技校或职高上学。他告诉本刊记者,自己是1956年生人,经历了想读书而没得读的“文革”,把对读书的渴求投在孩子身上,虽然家里很拮据,但是苦一点也想供盛华到高中毕业。李强则被严加看管,李强的妈妈在制衣厂做计件工,晚上也要工作,原来李强的自由时间很多,现在不但上学、放学、找盛华玩儿必由妈妈接送,而且晚上妈妈去做工时他就被锁在家里。马帅家里托关系让他重读了初二,行踪也被外公看得很紧。马瑜去技校学数控机床,肖雷跑到广州学电焊。
几个孩子明显成熟,乐昌五中的初三年级长告诉本刊记者,原来李强上学就穿双拖鞋,永远歪歪扭扭走路,现在举止像个学生样子了。马帅剪短了头发,面貌一新地认真读书,他的妈妈告诉本刊记者,虽然还算不上刻苦但是比从前勤快了许多。肖雷则告诉本刊记者,他们5个属于任何时候都讲义气的那种人,所以玩得好,林小森是跟讲义气的人在一起就讲义气,跟自私的人就计较。讲义气就是谁的零花钱花完了,下午上课又饿了的时候,朋友会买零食回来大家一起吃,谁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帮忙,有心事互相倾诉。但是,现在帮朋友打架的事情,他知道不在义气的范围内了。“我们在缓刑期,如果打架马上会被送回看守所,里面的生活太苦了。”出来一个多月,这些少年去看了林小森、罗健平和洪景3次。“看见我们都出来了,他们肯定很着急,我们只能安慰,还要忍着不哭。”
原来每天黏在一起的伙伴,现在已经很难聚齐。为了拍张合影,周六下午经过家长们同意,几个人都聚到了盛华家里,这时候敏感和戒备的少年们才放松下来,无视外人存在,躲进盛华的卧室玩耍,突然房间里就传来大声合唱,几个少年抱在一起跟着伴奏唱《铁窗泪》,这实在不符合1995年后出生的少年的爱好。但是马帅告诉本刊记者,他们几个不一样,在看守所里每天都唱这首歌,觉得只有这歌词才能表达出他们的心情。虽然少年的版本没有迟志强郑重的气氛反而夹杂着嬉笑打闹,但是这样凭空唱起来,实在像一个他们自己的仪式。■(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权益,文章中涉及到的初中生均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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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少年的“暴躁”青春
劳动教养一年,这是李某为自己的暴躁付出的代价。即使在打架事件当事一方的西山华府业主看来,这也是一个很重的处罚决定。但对于李某还很漫长的人生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记者◎李翊 丘濂 插图◎张曦
好孩子,坏孩子
得到李某那年,李双江已经57岁。老来得子的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在一次访谈节目中,他向主持人回忆那日的情景:“他从产房抱出来的时候,脸是紫的,因此要放在温箱里面。温箱外面,连着许多根管子和电线。有的管输液,有的管呼吸,或者保持温度和湿度。我很怕哪个护士把电线踢掉了,就在外面守着,3天3夜都没有合眼。”李双江说,从此,他和妻子便为培养儿子投入无数心血。
李某小时候,很听话和乖巧。在一段他7岁的视频片段上,他表现出来对时下流行歌手一无所知,却对《红岩》和《洪湖赤卫队》等作品里的人物了如指掌,这让李双江夫妇非常自豪。“因为两家父母认识的缘故,我们打小就在一起玩过。他小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父母让学什么就学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某的朋友对本刊记者说。今年暑假,这位朋友从美国的大学归来,在一个婚礼上碰见了多年不见的李双江父子,“感觉他说话变冲了,他爸爸在现场唱歌,故意改了一段词,他就说爸爸唱错了,自己要唱”。
在中关村三小读书期间,李某的调皮捣蛋是出名的,他母亲因此常被老师请到学校。“我刚来到学校的第一天,他就拿水瓶儿砸我脑袋,我想都没想就还手了。”他的同学韩诗草告诉本刊记者,“也就是在那天,有同学对我说,他是李双江的儿子。我之前在国外上过学,和其他同学的观念不一样,觉得谁的孩子都一样,所以我就老和他对着干。有一次他把胶条缠在班里桌椅间的过道想绊人,每个人都迈过去,只有我把胶条给扯掉了。他后来还在我背上打过一拳,我去告诉老师,老师把她妈妈叫来。我对老师说,要让他写保证书。老师说,他那个人才不会写,写了也没用,你就让他妈妈带你照个片子得了。我当然拒绝了他家要带我去医院的建议。”
这个时期的李某,并没有给自己贴上“名人家庭出产”的标签。他的同学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时候表示,没有谁听他显摆过自己的父母。“在学校的音乐课上,播放过他爸爸演出的录像,当时李某看上去表情很别扭。2008年,他爸爸担任了奥运会传递圣火的火炬手。老师还叫他把火炬拿来学校给同学们展示。”韩诗草说。
但作为名人后代的资源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李某4岁学习钢琴,师从中央音乐学院著名钢琴教授韩剑明;8岁开始学习书法至今,师从清华大学方志文;10岁加入中国少年冰球队,多次参加国内外少儿冰球比赛。连续两届荣获全国希望杯青少年儿童钢琴比赛二等奖、中国作品演奏奖,全国少儿钢琴比赛金奖,连续3届荣获爱我中华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铜、银,金奖。因为继承了父母的好嗓子,今年8月份,他甚至和好友在中央民族乐团音乐厅开了两个人的小型演唱会。演唱歌曲既有他喜欢的张震岳的歌曲,也有应父母要求唱的一些老歌,比如《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红星照我去战斗》。郁钧剑、魏金栋、吕薇等音乐名家都有出席。
像许多家庭的分工一样,工作上相对更忙碌的父亲在大方向上把握儿子的成长,母亲则在具体事务上管理和教导。李某的小学同学对本刊记者说,平时的家长会或者犯过错时请家长,都是他母亲来学校。类似毕业典礼的庆典活动,李双江才会抽时间出席。李双江曾在节目中开玩笑,教育孩子的时候,母亲要更加“凶恶”一些。“她给孩子定的目标很高,将来一定要当个大人物……我们在别的方面没有矛盾,主要还是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孩子现在正处于青春期,他很有个性和棱角,这样他才可以叫做孩子。你想让他那么听话,按照你的意志来做,那不可能。他不按照的你设计的路来走,那才是正常的。”
升入人大附中后,李某的调皮捣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在初一的时候,受到了一次处分。同学于敏告诉本刊记者,大概是乘坐教师专属的电梯、不按时完成作业和上课迟到等几条原因综合在一起造成了那次处分。“都是一些在学校很容易发生的小事,他可能当时和老师顶了几句嘴。”于敏记得,初一结束后,李某不辞而别。后来才知道,他去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所私立学校Shattuck-St. Mary读书了。
在对中国中学生或是本科生的录取过程中,美国学校一方面要参考考试成绩,另一方面则非常注重学生在课外活动中展示出来的才华。这正是李某最拿手的。“他的钢琴弹得超好,每次合唱节他都是我们的伴奏。”韩诗草说。于敏也告诉本刊记者,他的字写得很棒。“班级墙上展板上的字都是他写的,他热爱班集体也爱为集体出力。”事实上,在和李某的初中同学交谈时,他们都争相讲述他的优点。看得出来,尽管他才在这个班级里待过一年,但和同学们相处得不错。
15岁,是李某的真实年龄。1996年4月25日,他在北京市301医院出生。他在小学和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向本刊记者证实,他们所知道的他的出生年月一直都是这个日期。资料也显示,在今年4月份李某参加帝王杯国际少年冰球邀请赛时,他使用的同样是这个出生日期来登记。因此,在打人事件后虚报年龄以逃避责任的说法并不成立。
冰球和改装
李某是个车迷。“1岁多的时候,就能认出马路上所有的汽车。”李双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对这一点颇为自豪。
为了满足儿子对车的兴趣,李双江曾说他经常把车开到院子的空场上,把儿子放在自己怀里,一起坐在驾驶位置上。随着他的口令,儿子一边把握方向盘,一边拨动着转向灯杆,不时地挂挡、加油、倒车。手忙脚乱又神情专注的儿子,曾逗得李双江笑声不断。
9月6日晚上,在向一个身高不到1.7米的瘦弱中年人挥出拳头前,李某开着他的改装宝马已经和苏楠开的奥迪绕着西山华府飙了好几圈车,被刮蹭的出租车司机追到西山华府,亲眼目睹了打人全过程。“他跟我说,你都没法想象车开得有多快。”业主刘大妈告诉本刊记者。
没人能确切说清楚,李某是何时迷上改装的。但是他曾经在汽车论坛上狂晒自己在亿百欧改装俱乐部改装宝马车的全过程,号称花了18万元改装。结果,由于其奇怪的色彩搭配和低俗的品味,被论坛里的车友疯狂嘲笑。
最早在微博上爆料宝马车车主为李某的是位神秘男士,他们是一起改装车时认识的。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时候,他说自己和李某不算好朋友,只是曾经一起玩过。对李某,他颇有微词:“这孩子太得瑟,爱显摆。身边总围着几个溜须拍马的家伙。他很喜欢炫耀自己的父亲是李双江,常把父亲的名字挂在嘴边。”在这位爆料人看来,他出事是早晚的。“现在都是枪打出头鸟!谁让他那么高调。”
在以技术含量高著称的“fist”改装俱乐部行政总监顾成军看来,李某属于很初级的改装发烧友。他告诉本刊记者,“最初级的改装是外观视觉,性能升级才是改装的灵魂。这其中又分几个档次,初级阶段的性能升级,会针对公路更换轮毂、抓地力更强的轮胎、外观空力套件,甚至改变排气的声音,再往上是动力升级、改发动机、加涡轮,伴随而来的是改变速箱和散热器。再到高端,就是专门针对赛车的改装,这需要将原车全部拆散,根据要加强的部位重新组装,这样的改装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fist”曾经改过两辆车,都在专业赛道上拿过冠军,改装费用不菲,“100万到300万元,可以重新买一辆车了”。
为李某的宝马进行改装的亿百欧改装俱乐部,最初以开宝马的群体为主,擅长视觉改装,“fist”俱乐部定位轿跑和赛车,更注重技术和性能升级。因此,两个俱乐部的客户群体略有不同,“追求外观和时尚的车主会去亿百欧,对改装有深入认识,希望上赛道的人会来fist”。但有一个前提是共同的——必须有钱。Fist俱乐部在做改装车行前,由这样一群人构成:年龄在20岁到35岁之间,以富二代为主,同时有一些私营企业主和企业高管,“普通白领根本玩不起”。
在成天和富人打交道的顾成军看来,李某根本就算不上“富二代”。“你怎么定义这个富?对有的人来说,几百万就很有钱了。但对另外一些人,千万和亿才是衡量财富的基本量级。我们这很多客户的实力强到能把世面上所能见到的好车都买了,他们发愁的是‘没好车可买了’。”
顾成军指着楼下一辆白色GTR说,这车的主人是内蒙古开金矿的,1983年出生,现在改的是600匹的套件,他的目标是800匹,下一步要改电脑程序。“他在北京买了一幢楼,改成98间客房的酒店,不对外营业,专门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在接受采访中,他接了个电话,他说是一个出生于1985年的福建客户从天津打来的,“这家伙做商业地产,每个有生意的城市都要放几辆车,在天津用的是保时捷、GTR,在上海有法拉利、兰博基尼”。
“这个群体虽然年轻富有,但有一些共同特点,一是注重隐私。你看我们车行为什么做这么多房间?他们来了,喜欢单独待着跟你谈改装,聊事情。第二是都有国外留学经历,普遍低调。第三是好沟通,讲道理,不会随便起争执。”顾成军说,“没见过特别狂的。他们改装后的车基本都上赛道,平时代步的可能是特不起眼的一个车,奔驰C360,或者斯巴鲁。”
“大马路上飙车?太危险了吧?”采访中遇到一个来自内蒙古、父母做钢铁生意的26岁大男孩,他21岁开始玩车,现在开白色GTR,中级改装发烧友。23岁朋友出车祸去世,让他对改装和赛车有理性的认识。
最为顾成军称道的是一个1990年出生的林姓客户。“12岁有了自己第一辆车,三菱依维柯。认识他的时候,我在卖阿斯顿·马丁。他进来看车的时候,像我这样阅人无数的人竟然看走了眼。他年纪小,个子不高,穿着普通,放在人堆里特别普通。我没把他当潜在客户,但是他问什么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过了几天,来了一个人,是他的司机还是管家,买了车行里最经典的那款车,花了600万元。”成为朋友后,这个爱车的孩子跟顾成军以自嘲地口吻说过自己的另一件买车趣事。“他去买法拉利,销售不待见他。他指着展厅里最漂亮的一款法拉利对销售说,你能把锁打开让我看看里面吗?销售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不能。’然后他说:‘好吧,那我只能买回家自己看了。’然后就把车给买了。”现在,这个爱玩车的孩子已经成功接手家族房地产企业,待人接物冷静,温文尔雅,不事张扬。“他的锋芒全在赛道上,赛车的时候,他激情四射。”顾成军说。
爆料的改装发烧友否认自己是“富二代”。“虽然我们家境比普通人好一点,开的车比其他人好一点,但不代表我们就是所谓的‘富二代’。我们中大部分人都受过很好的教育,父母的钱也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们圈里好多人觉得他的行为很愚蠢。”
在改装和冰球圈子里,无论从擅长还是气质,或许李某更多地属于冰球圈。Shattuck-St. Mary不是一所专门培养冰球运动员的中学,但它的青少年冰球队世界闻名,NHL(北美国家冰上曲棍球联盟)的诸多巨星比如Sidney Crosby就是从该校走出来的。
2010年之后,李某在寒暑假期间都会去首都体育馆的世纪星冰球俱乐部打球,每周去一次。接触过他的队员告诉本刊记者,他在休息之余的话题都是在讲NHL的球星们。“他还会谈起在美国打球的经历,他说他在校队的第一组里是全能型的后卫,经常打全国比赛。”
让人疑惑的是,当本刊记者向Shattuck-St. Mary学校询问李某的在校状况时,学校方面的答复是,他从2009年8月开始进学校读书,2010年春季就已经离开学校了。“除了能够肯定他已经不在学校一年多之外,我们对他没有更多评价。”学校回复的邮件中说。在2009至2010年校冰球队的队员名单上,本刊记者也没有看见他的名字。在这段别人都认为他是从Shattuck's St. Mary放暑假归国的日子里,李某隔三差五地会和朋友一起出去打台球或者去K歌。“晚上只要一听到‘轰轰轰’的踩油门的声音,大家就知道,李双江的儿子回来了。”和李双江同住军艺大院的居民告诉本刊记者。
在4月份北京举行的帝王杯上,李某因为动手打人被停赛。“当时动手,是因为他对裁判的判罚不满。我们的对手年龄相对较小,是从低年龄组跳过来的。他认为裁判有些偏向年龄小的孩子。我们队员对裁判这样做,都挺生气的。”曾经在“世纪星”带过李某打球的黄涛教练向本刊记者解释冰球运动的特殊之处,“冰球运动中是允许冲撞和打架的。尤其是在美国,冰球运动有一种表演性质,观众喜欢看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冲突要更多一些。在国内,12岁以下儿童的赛事是完全禁止冲撞的,12岁以上的组别允许,但是也界定了一些犯规的冲撞动作。李某因为有在国外训练的经历,在场上会多一些犯规的冲撞动作,我们也会提醒他。至于打架,是为了压倒对方的气势或是保护队友,在发生磨擦后一种解决争端的方式。双方都会摘掉手套、扔掉球杆,进行一对一的单挑。裁判和其他队员也会保持观望,而一般的打架处罚也很轻,两名队员罚下场两分钟后又可以继续比赛。”但是黄涛认为,冰球运动员绝对不会把球场上的作风带到生活中去。“球场内外是两个分明的世界,场上两个打架的球员,在场下都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李某在场外对教练和其他球员都很有礼貌。”黄涛说,他认为,李双江能让孩子选择这项运动,也正是基于对冰球运动能陶冶孩子性情的了解。“李某的父亲是哈尔滨人,我和他父亲弟弟的孩子当年都是哈尔滨体工队打冰球的。冰球训练能让孩子变得独立和坚韧,通过和队员的日常交流,性格也会更加开朗。”
然而“暴躁”确实是本刊记者听到的对李某性格评价最多的字眼。对此感触最深的是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家属小区工作的车库管理人员。“有一次,车库停电了,我们这里是双层停车架,如果车位在上面,那天就只能停在地面。那天他妈妈开车,他坐在旁边,要下地库,我就对他们母子两人解释这个情况。结果他很粗暴地打断我说话,说赶快把杆抬起来,让我们下去!”在这位工作人员的记忆里,他妈妈当时什么话也没说。也许和能够坚持不懈地练习那些特长相比,这样的事情显得太细枝末节了。
2011年3月6日,李双江做客某网站时曾表示:“我儿子天赋好,但我们现在不逼他。他喜欢运动、喜欢交朋友。电脑在他手里我看就像弹钢琴一样。他思维非常灵敏,英语单词随便就能记几千个,这代人是我们的希望,这是中国人的希望,所以我们下一代的中国人我认为了不得,我非常高兴。孩子总归学不坏,因为我们所给他的东西都是正面的东西。但有时无止境的上网,玩电子游戏这不行。”当主持人问他是否会打儿子时,他说:“不打,舍不得。有时真想打,但不能打。我们吓唬一下,还没有打,自己的眼泪先掉下来了。”他表示,作为父母希望孩子上进,但玩是孩子的天性,没有办法。
被掩盖的另一方
因为李某特殊身份的迅速曝光,打人事件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奥迪车主苏楠很少被提及。
一个和李某熟识的男孩告诉本刊记者,他们在这个假期一起玩过几次。“苏楠的亲弟弟也是打冰球的,他们两个可能是通过他弟弟才认识的。”
苏楠1993年7月出生,今年18岁,是一名高三学生,曾就读于中关村的一所中学。网上流传出的资料显示,他在2006年从北京二十一世纪实验学校小学毕业,升入人大附中。但本刊记者在人大附中本校校办查询,该校高三并没有这样一位叫苏楠的学生。西山分校2009年才开始对外招收高中学生,因此现在还没有高三年级。
关于苏楠与苏浩是父子关系的猜想来源于山西媒体人李建军的一篇标题醒目的博客,叫做《太原市公安局长苏浩先生,你有无勇气与奥迪晋O00888苏楠做亲子鉴定?》李建军本人原来是《山西晚报》的记者,2010年3月离开,之后去了《华商报》。因为支持被《华商报》开除的某记者,也在今年失去了工作,现在是一位独立媒体人。在他后来一篇名为《愿与苏浩先生一道见证法制进程,将一切都公开透明到阳光下来》的博客中写道,当时发表那篇文章,是基于这样的逻辑:第一,有报道说苏楠在北京对警方称自己是苏浩亲属或儿子;第二,山西警方辟谣称那是苏楠为减轻罪责而编造了自己是苏浩亲属的谎言;第三,山西省公安系统早有传言称苏浩有私生子。因此我就要求苏浩与苏楠做亲子鉴定以澄清。李建军还在电话里告诉本刊记者,他想开创一种新的新闻调查方式,区别于传统的记者接到新闻线索,去调查,然后生成新闻的做法。这种方式就是,基于自己掌握的信息,抛出质疑,要求政府来做政务信息公开,如果政府不理睬或拒绝,他就会去立案起诉。
李建军掌握的信息来自他早年在《山西晚报》当记者时候的听闻。他在要求做亲子鉴定的博客中写道:多年来,山西省公安系统流传着一种说法:当年,曾有一个静乐籍的女大学生,自称替苏浩生了孩子,还曾抱着孩子到山西省公安厅等处多次上访,要求苏浩与孩子做亲子鉴定。“我在山西当记者多年,和山西省公安系统接触多年,甚至和包括山西省公安厅一些厅长或总队长之类的高官吃过多次的饭,这些说法从他们嘴里流露出来,应该不能算是完全的无稽之谈。只不过,当我想进一步了解更多详情时,这些人马上就非常警惕地不再言语此事。因为这些缘故,这么多年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团,那就是这个私生子的说法究竟是不是真的,一直想向苏浩当面求证一下。有关私生子的那个说法,后来的结局被描述为苏浩给了那个女大学生一大笔钱,并在北京给她买了套很大的房子。算算年岁,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私生子,也应该有苏楠那么大了。只是,这个私生子到底有没有,苏楠是否就是当年被炒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私生子,我没有任何证据,也不敢贸然地下任何结论。但我相信,在北京打人事件之后,在山西警界有关这个事情的私下议论又会风生水起。”
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苏浩在接受《东方早报》采访,回应与苏楠是否有亲戚关系时称:“由于肇事者和我同姓,是山西人,又挂着晋O车牌,肇事者又谎称是我亲属,便引发网民猜疑,事实上该车牌是省劳动局注册使用,并非山西省公安厅使用。我是山西朔州人,据核实苏楠的父亲苏文斌是山西清徐人,和我无任何关系。据北京警方讲,事发后并非苏楠本人称是我亲戚,而是其母谎称我是苏楠的大伯,而其母是太原市晋源区检察院工作人员,应该知道我名字。”苏浩说,他与苏楠的母亲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其名字,是北京警方调查取证后,才知道她在晋源工作。苏浩还说,他和苏文斌连工作业务来往也没有。
真真假假的芜杂信息背后,苏楠的真实身份和经历,依然被遮蔽。■
(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角度,文中一些采访对象使用了化名)
愤怒的记忆
“我是9点半下去的,被打的彭先生已经满头是血,什么都不说,靠在肇事车辆上,不让车走。女的半边脸都是血,哭着在打电话。门口一年约四五十岁的出租车司机跟我说:‘你想象不到他开车有多快,打人有多狠!’”亿城西山华府业主刘大妈告诉本刊记者,“当天晚上在打人之前,他们已经在小区周边飙了好几圈车了。出租车司机就是被他们飙车刮蹭后追过来的。”
目击者告诉本刊记者,出租车就停在事发地点珑园南门附近,右车门被踹变形,车头有明显的刮蹭痕迹,车前盖有3个直径1公分左右的窟窿眼。
9月6日21点10分左右,西山华府业主彭先生驾驶别克轿车行驶到珑园南门,突然减速,刷卡,准备左转进入小区地下车库。“没有打左转灯。”当值保安张元(化名)告诉本刊记者。这天晚上,他上中班,工作时间从19点至23点。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无牌照改装宝马和车牌号为“晋O00888”的黑色奥迪车,在这条宽度不到5米,周边散落着建筑垃圾的水泥路上,两车并驾齐驱,速度飞快。“因为别克车突然减速拐弯,又没打灯,直行的宝马和奥迪差点追尾。”张元说,宝马刹车停住后,下来一个1.8米高的男孩,穿着T恤和七分牛仔裤,张口就骂:“没长眼睛啊!”别克车主彭先生下车后,回骂了一句。没一会,两人就打了起来。
张元说,当保安和别克车上的女业主出来拉架的时候,奥迪车主下来帮忙了。“戴眼镜,身高1.7米左右。两个人打得很狠,不分男女,拳拳直奔头部。”
西山华府业主、北京理工大学退休教授刘明华(化名)就住在彭先生家楼上,事发当晚,他正好在南门附近。“当时别克车上还有个4岁的孩子,趴着车窗大声哭,‘我要爸爸,爸爸流血了……’”担心孩子受惊吓,在征得孩子妈妈同意后,他将孩子抱回了自己家。“孩子很聪明。虽然平时没来往,但是我抱他回家时,他很听话。在电梯里,他把脸贴着我的脸,轻轻地喊我‘爷爷’。”
将孩子送回家后,刘明华说他又回到了现场,他说:“奥迪车上还坐了个女孩,十四五岁,穿着人大附中西山分校的校服,长得挺好看的。发生冲突后,她下车一直在喊:‘别打了,别打了。’但是没人听。警察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走了。”距事发地100米远是人大附中西山分校,有西山华府的业主表示,宝马和奥迪在打人之前绕着小区飙车就是在等这个女孩。有西山分校的学生告诉本刊记者,女孩是高一国际部的,和奥迪车主苏楠是恋人关系。
其间,小区数十名业主围拢起来,在众人百般劝说下,两名青年才停手。多名目击者称,两人满头汗水,表情恐怖,环顾四周将在场围观者都瞪了一圈。见围观者人数剧增,两人试图驾车逃离现场。“宝马开往西山分校方向,但那边是个死胡同,只能掉头往回开,彭先生夫妇见状,跑到车前拦住去路。情急之下,宝马司机突然启动车辆,作势要撞车前的彭氏夫妇。彭妻立即闪身,但彭先生仍未躲闪。”刘明华告诉本刊记者。
奥迪倒车,蹭到了紧随其后的一辆丰田越野车的前保险杠。刘大妈说,宝马车上的男青年下来对丰田车主说:“叔叔,我错了,你让我走吧。我给你2000块钱。”“丰田车主没理他,也没让道。事实上,他也没法让。他后面还有车,路都被堵死了。”刘明华说。
这时候,南门已经聚集了至少50多位业主,两个男青年见势不妙,一边打电话,一边将车门锁住,快步朝反方向跑去。几名保安紧随其后。22点左右,在警察配合下,他们在小区北门一处废墟被抓获。“当时他俩还很嚣张,牛气烘烘的,说抓了也不能怎样。”张元说。
“被打的彭先生身高不到1.7米,瘦瘦小小的,两夫妻衣着很普通,我都没想到是这里的业主。女的显得特别软弱无助,声音细细地问我们,怎么办啊?大伙说,不行啊,你得叫人过来。结果直到9月7日凌晨1点,他们家亲戚才从远郊赶来,来的都是很年轻的男孩和女孩,有的是开着面包车过来的,有的是打车过来的,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刘大妈说。
事实上,对弱者的同情并不是点燃业主们集体愤怒的唯一导火线。“谁没有孩子?我儿子今年也15岁,正是青春叛逆期,很容易冲动。所以,两个孩子虽然下手狠了点,但大家还都能原谅。最让人生气的是警察的态度。”业主黎强(化名)告诉本刊记者。
“警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21点多钟,让120救护车把伤者送到医院,就不管了。既不给当事双方做笔录,也不向目击者了解情况,更没有拍照取证的意思。大概22点,陆续来了6个警察,态度蛮横,啥也不问,二话不说就要把宝马车开走。业主们不干了,宝马刚开上路,就被业主们集体拦住了。”黎强说,这时候,警察和业主之间掰扯上了。“看到有业主拍照留证据,警察就呵斥,‘拍什么拍?谁让你们拍的?’看我们堵路,警察说:‘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说,这是民愤。你们是北京的警察,可你们在保护谁?这时候,有一辆挂着晋A00Q001的白色本田七座CRV离得远远地在那观望。”在一番唇枪舌剑的对峙后,警察们撤了,临走前,因为害怕业主们砸车,警察还特意把小区的摄像头对准宝马车。
近100位业主在夜色中等到24点。看警察迟迟不来处理,业主们也急了。有女业主打电话到北京市公安局说,再不来就砸车了。这一招很管用,“大概1点时候,自称是马连洼派出所的警察来了,态度比前两次来的警察好,把被打女业主单独叫去,让她找3个目击证人,早上8点前去做笔录”。刘大妈说,这时候已经有媒体赶到现场,拍照并了解事发经过。考虑到已经保留证据,业主们这才同意警察将车开走。
9月7日凌晨2点,业主们陆续散去,夜色微凉。
9月16日22点,在李双江看望被打业主,双方达成谅解协议后,彭先生家三楼的窗户依然黑着灯。邻居说:“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这家人了。”■
“fist”改装俱乐部行政总监顾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