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这对于很多热衷于在网络上下载最新影视剧的发烧友们是一个酸涩难忘的月份——一些知名的下载站纷纷关闭，而一些在“引进”最新影视剧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字幕组也宣布开始转型了。一时间，无数发烧友们开始扼腕叹息，网络上哀悼声四起。
随着BT网站们的倒下，一个隐秘的产业链也正在隐秘地消亡或试图转型。而在这条产业链中，迅雷等下载站和视频网站们成为了另外一个不被大家注意的“受害者”。
隐秘生财之道
在很多行外人看来，BT下载和字母组赚钱的模式并不多，可以说是比较清贫的互联网群体。一些站长的生存现在也的确如此。
BT之家创始人权东雄向搜狐IT表示，在做BT业务时，他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广告，所获得收入也只是维持网站生存。
字幕组人人影视的负责人梁良称，现在他们的业务就是勉强能够糊口而已，而在网站开办的前几年，他们几个创始人每年都要往里面自己贴钱。“根据我们3年来网站运作的经验，网站那点可怜的广告费实在是不好说，能维持就不错了，倒霉的时候坏了几个硬件你还得自己掏钱贴进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字幕组管理员很多人每年都要出几千块钱来赞助的原因。”粱良称。
不过，除了BT之家和人人影视之外，另外的某些BT网站及字幕组却找到了其他的盈利渠道。
“广告是BT网站的主要来源之一。像VeryCD、BTchina这样具有客户端的大网站，通常还可以通过在客户端嵌入广告、做导航站等方式将流量变现。”业内知情人士称。
不过，BT网站和字幕组的重要来源并不限于此，迅雷以及优酷、土豆等视频网站也是其收入的另一个来源。
据业内人士披露，迅雷曾经允诺过下载量付费，即对于提供下载片源的BT网站给予一定的费用，当时的价格是1000次成功下载给予5块钱报酬。以迅雷最喜欢推荐的悠悠鸟影视为例，其在迅雷上每天的下载量至少为50~100万次，但这一项收入每月就在10万左右。
另外，视频分享网站们也与BT网站和专门压制视频的网站有着密切的联系。据知情人士披露，此前，视频分享网站上面最新的美剧或者韩剧通常都有专门的内部人员上传，而视频网站们与专业压制视频的BT网站关系良好后，就会在第一时间获得翻译压缩好的片源，当然，视频网站会根据点击和观看次数给予提供片源的网站经济报酬。而据了解，悠悠鸟影视、电影天堂等专门从事压制视频业务的网站是视频网站和迅雷的重要合作伙伴。
亦有消息人士称，视频网站们通常还会给予某些字幕组一定的资金支持，以保证自己能够持续获得最新的片源。
“这个行业中有很清贫的网站，也有一心赚钱的网站。但排名靠前的几个BT网站月赚几十万人民币是没有问题的。”知情人士称。
在BT网站纷纷关停、字幕组转型之后，无数热衷于下片的网友们成为了“感情受害者”，而迅雷、优酷、土豆等视频网站们其实也是隐秘的受害者。
“最新更新的热门影视剧是迅雷以及视频网站们获取用户和流量的重要手段，BT站关停和字幕组转型会从源头上切断片源，这也使这些视频网站们损失流量和用户。”分析人士称。
反盗版未竟
BT网站关停被一些从业人员认为是早已预料到的，也被分析人士认为是打击盗版视频的重要举措。
BT之家创始人权东雄称，“我早在半年之前就意识到BT下载的模式存在危机，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因此开始转型，这一次的关停是在意料之中的。”
“风行在线早就开始转型不支持BT了，因为我们认为BT现在没有前途。这次打击BT网站将会令很多影视爱好者在短期内很失望，但我认为，这将有利于有实力的正规互联网企业浮出水面，也有利于整个视频行业发展。”风行在线CEO罗江春表示。
艾瑞咨询分析师胡媛媛也认为，关停部分BT网站将有助于视频行业进入正版化。
不过，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BT的倒下，并不意味着视频反盗版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中国的互联网视频正版化之路可能还将非常艰难。
知识产权律师游云庭认为，BT这种模式虽然受到了打击，但不会短期内消亡，预计还会有5~10的存活周期，因为事实证明，用户还是需要这种下载工具和分享网站的。
胡媛媛则认为，BT的变异者和跟随者将会出现。“BT这种模式被封杀之后，可能会出现新的分享下载软件和模式，另外，消费者们会转向现实中的盗版摊，盗版光碟又将会大行其道。”胡媛媛表示。
长期关注软件业的华军软件园创始人华军认为，BT虽然正在消亡，但盗版视频不会消失，新的下载形式也不会消失，这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是正版影视的价格还是超过了普通消费者所能承受的心理范围。
“中国影视视频业的正版化之路是漫长的，这需要政府努力，需要相关法律体系的完善和执法力度的加强，需要具备资金实力、能够提供大量便宜甚至免费的互联网运营企业，也需要一个成熟的产业链。”业内分析人士称。(雷风)
“这是真正的永久退出，我不会再做BT网站了。”12月8日，刚刚被关闭的BTChina站长黄希威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特约记者专访时称。“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政府说要关，我就关了。作为一个个人网站，BTChina早已经走到头了。”
创办网站纯属“个人兴趣”吧
作为全中国最大的BT搜索引擎，BTChina是在12月4日被网友发现关闭的，随后还传出了网站创始人之一黄希威被抓的消息。
“后来消息越传越广，几大门户网站上都登出了这样的信息，让很多看到消息的亲友都很担心，所以我给新浪打去电话，想要澄清一下。”黄希威对记者强调：“之前我没接受过任何采访，你是第一家。”黄希威称就连他自己都是突然发现网站被关的。“应该是广电总局直接发文到了信产部，没有通知我。”随后黄希威设法调阅了相关的文件，确认BTChina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是在2003年开始搞这个的（指BT）。”此前还有一拨人在做，只是黄希威和他的几个朋友花的精力比较多，最终把BTChina做大做强了。他们自己写网站的脚本，自己垫钱租服务器，自己维护。“纯粹是个人爱好，我们在国外看到有BT这样的技术存在，我们国家没有，就引了进来。至于后面出现的一些问题，不是当时我们所能想到的。”黄希威表示。他还举了一个例子作为BTChina的存在只是“个人兴趣”的依据：“从建站到现在，BTChina始终都是现在这样一副简单的样子，蓝色的背景，最简单的功能和画面。很多网友也在问我们为什么不改。”从开始到现在，BTChina都只是黄希威和他的几个朋友在弄，没有开设公司，大家各有各的工作。
“背后没有盗版商支撑”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国内不少BT网站都有盗版商在背后支撑，或者是为一些大型的企业提供内容，换取服务器支持和收入。黄希威表示，“我们知道这样的情况存在，但我们从来没有跟这些东西发生过关系，我们本身也没有内容，我们就是一个搜索引擎。”
黄希威承认利用BTChina吸引了一些广告商。“钱不多，不会亏，但是也没怎么赚，维持网站的正常运营而已。”他再次重申BTChina不是商业网站，“正规的商业网站有销售团队在操作广告，而且正规的广告赚不到什么钱，不好的广告我们也不想接。我们基本上就几个人负责技术，想法很简单。我们不想不负责任，因为网站的影响力大了，不能突然就让它没了，要给网民一个说法。”但是黄希威渐渐意识到，BTChina的出路只有两条：一、被网民抛弃；二、被关掉。
随着广电总局几条通知出台，黄希威已经知道，BTChina时日不多，“我心里已经有了网站要被关掉的预期。”所以这次被关，黄希威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认为这和盗版没什么关系，我们一直都很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以前也遇到过一些公司来找我们，如果侵犯到他们的权益，我们马上就删除了。而且如果是因为盗版被关，那么应该会有一个被侵犯权益的主体来告我们，但是没有。只是证件不全而已。”他承认，做了这么多年，感情上毕竟还是有些不舍得。
至于BTChina被关，网民以后去哪下载的问题，黄希威说：“现在已经有很多商业网站可以满足部分需求了。”他觉得，BTChina和伊甸园（一家BT下载网站）等网站被关仅是个开始，还会有更多的BT下载网站会因为证照不全而步其后尘。
很多网民可能不知道的是，虽然BTChina只是黄希威的业余兴趣，但是他的公司却和BT息息相关——著名的BT下载软件BT彗星（BitComet）正是他公司旗下产物。但是黄希威拒绝对BT面临高压政策后BT下载软件的生存状况发表评论。
BT网站背后的产业链
从本文所提及的任何一个网站下载影视作品，都是免费的。那么这些网站为什么要提供免费的午餐呢？记者在采访多位圈内人士后获悉，盗版商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而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组织——ODAY。
ODAY是什么？简单来说，ODAY就是向我们至少提供了超过50%的盗版软件、电影和游戏的非赢利性国际化民间组织——这个数字是业内资深人士估计的。从字面上理解，ODAY中的“O”原是指阿拉伯数字“0”，“DAY”则是英文中“天”的意思，意为将新发行的软件、电影、游戏等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进行破解，并提供共享。破解和共享是ODAY的精神核心所在。ODAY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各行各业，这个庞大的网络存在使得包括电影在内的众多内容甚至在正版远未上市前就流传到了ODAY的圈子里——这样一个圈子，当然是盗版商的最爱。
但是要打入ODAY组织，尤其是核心，绝非大多数盗版商所能办到的。于是一些盗版商直接为BT网站提供免费的服务器（一个机柜的费用一年约在10万～25万元左右），网站成员在从ODAY获取了第一手资源后，上传到服务器，这样盗版商也几乎就在第一时间获取了质量最佳的片源，并且压制成盘、铺货，进入销售流程。一般来说资源被上传到服务器以后并不会马上在BT上开始分享，而要等待盗版商组织好销售流程之后。网站则通过提供影片下载聚集人气，在网站上卖广告获利。
另有一些网站则是通过以最新、最好的影片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吸引盗版商的注意，直接将片源卖给盗版商获利。“以前还有一个购买这些影片的主要渠道是网吧，现在因为视频网站的兴起，网吧几乎不买了。”
第三种情况比较特别，“比如某地或者某企业要建立一个类似于某某信息港之类的网站，光有服务器，没有内容，怎么办？他们可以向一些BT网站提供服务器和部分资金，换取大量的内容。”
现在还有一些主要以提供高清电影下载的网站则是通过和器材销售商合作获得利润。他们直接将高清影片和高清播放器一起打包出售，器材商除了要支付广告费以外，网站还可以获得销售提成。“据我所知，国内某著名高清下载站点一年可获利超百万。”但是高额的利润也会引发矛盾，这家著名的高清下载网站就因为利益分配问题曾多次分家。不过，黄希威认为，应该只有少数的BT网站牵涉到这样林林总总的利益中去：“而且，越老的站长越不会为了钱来办BT网站。”
从VeryCD风波
看新经济下的版权保护模式
据《新京报》报道，昨日下午两点，国内最大的Emule网站VeryCD无法访问。尽管其随后挂出了故障公告，但关于它即将关站的传言却流传甚广。
流言来自于广电总局对对BT网站的大规模整肃，其起因都是因为不具备视听许可证。撇开这个许可证背后的行业主导权之争等因素，此类网站面对的最大困扰始终都是版权问题。也就是说，即使将来视听许可证完成使命而退出历史舞台，BT和Emule仍然会面临版权保护的森严壁垒。
这一问题并非中国独有。今年4月，世界最著名的BT下载网站海盗湾(The Pirate Bay)被瑞典斯德哥尔摩的法院以侵犯版权罪判处海盗湾四名创始人各一年的监禁。
不过，海盗湾落马，是因为它们面临着一大堆原告的逼迫，以美国电影协会(MPAA)为代表。而在中国，除了一些国产影视剧的代理方之外，占据网络上下载量绝对优势的美剧、日剧，却并没有版权方来起诉，原因很简单，作品根本未引入中国，网络下载同时也扩散了这些作品的影响，促进了周边产品的销售，产生了外部性效应。
我们知道，现代市场经济的要义，是以市场来调配资源，维持秩序。政府则在市场能力不及或不愿之处，完成公共服务。以版权保护为例，版权方出面维权，要比政府先行介入有效得多，精准得多。因此，假如要反盗版，其治标治本之处，在于扩大引入国外优秀影视作品的范围，加快引入的审核速度，给有版权引入资格的主体如CCTV、中影集团等经济主体更大的自主权。这样，既丰富了我国文化市场的内容，版权维护工作也有了相关的利益主体，对反盗版工作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个问题的第二个层面，就是在以互联网为主题的新经济勃兴之时，传统的版权观念受到的冲击和应有的升级。
有个例子广为流传：电影《永远的蝙蝠侠》曾受到警告，因为蝙蝠战车驶过了一个据称受版权保护的庭院，原建筑师要求在电影公映前付给他使用费。这就是旧经济下版权保护的几个极端案例。
广为人知的谷歌图书搜索计划也受到此类版权观念的掣肘。但如果仔细了解其具体计划可以看到，谷歌无意侵犯版权。
只有不受版权保护的图书，谷歌可以展开完整阅读，对于受版权保护的图书，每次只能查看该图书的一小部分，并给购买或借阅链接。这其实已经给了书足够的保护。
据统计，美国国会图书馆中普通类和法律类的1200万藏书中有近四分之一的书籍已经脆到不能翻阅。在美国，一本书的版权保护年限可以长达140年，但我们知道，很少有作者在写书时考虑这本书“十年之后是否依旧畅销”。
这些事实告诉我们：过于强大的版权法硬塞给作者冗长的版权保护期，以至于大部分资源永远淹没在片库里、图书馆中。
面对传统版权的桎梏和现代网络技术对它的猛烈冲击，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像过去百年来做的那样，不断增强版权法以对抗技术，而是以一种更有想象力的方式去试着彻底革新法律以适应网络时代，重新体现出版权法“鼓励创新”的精神。
网络法学者们正在做这方面的探索。美国有教授提出“飞流”“知识共享”等项目计划，希望在版权公司与消费者间建立一套机制，为大众提供价格合理的版权产品，同时更好地利用互联网的高效低耗传播特性。
笔者认为，结合我国国情，借助法律，经济，技术等多方面力量来改善版权保护现状，是可行的办法。
我们试着来设想这么一个模式：
如果作者需要出售自己作品牟利，则需要在某一权威的非营利机构进行登记，并交纳一定金额获得传统版权式的保护。这个金额可以依照作者需要的保护强度不同而不同。比如作者需要对自己创作的一首歌曲予以一个月的版权保护，则需要缴纳50元；如果他要一年的版权保护，则需要缴纳800元。这样作者就会在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下考量自己的成本收益情况，寻找适合自己版权保护力度。在获得合理收益的前提下，保证作品的传播。
苹果音乐商店i的成功是很好的证明。而且，这种低成本，高质量，快速的网络传播方式也会迫使版权公司大幅降低产品价格以满足消费者。这点，从苹果到亚马逊都已经作出了有益的尝试。此前VeryCD其实也做过相关的尝试，曾与版权方合作了《夜宴》《建国大业》等影片的正版播放工作。这个工作可能要交给中国互联网的后来者去继续完善了。
□胡天翼(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 编辑)
